在平王李延玉過去那些年裡,他的身上如結了一層厚厚冰殼子,沒有人鑽得開。
世間常人想來都是陽處而生,如今,雙腿痊愈了,全身裹滿冰的人,忽然一下子內心日漸變得柔軟起來。
前妻蔻珠的離開,如有人拿了鑽刀,生生將那裹在身體外麵的冰層給開鑿裂開。有融融水流從身體裡流出來。
如果說,因著那些年和前妻種種陰暗過去,始終不得破解。
那麼,現在終於有人為他尋到了一個突破口,那是一條小生命,他和前妻的共同血脈。
“王爺,長些街那邊有消息過來。”
李延玉並不太記得清那位被他辦置辦在王府外私養的“小妾”名字,每次提及,下人隻需回一個長興街的即可。
這天,秋陽澄澈,平王李延玉正在書房處理密報——無關於還是皇儲立嫡、老皇帝那邊的動機。
有個老嬤嬤把一封信恭恭敬敬呈給李延玉,李延玉接了,本是平淡無奇地拆了開懶洋洋看著——
豁然,他的手開始打著顫,兩眼直盯盯地,像是被信裡的內容所吸附,眸光也凝固了。
“王爺,您的那位前妻概有身孕,昨天,她來這裡和賤妾好心告彆,說今日晌午就要動身離開京城。賤妾請她喝茶吃點心,她頻頻泛酸作嘔,不像正常身體腸胃之症,經再三細問,大概是有孕在身。並因著此關係,想逃避王爺,離開京都。”
李延玉手一直抖,嘴角不停掣動,那張信紙忽然變得有千萬斤重了,拿都拿不穩。
“哈。”
他笑起,把那信小心翼翼揣入袖子,說話也顛三倒四、語無倫次。“賞她!”
他給嬤嬤如是說,表示那個女人乾得漂亮,要好生褒獎。
這日李延玉的頭一直是昏昏的,足下輕飄飄,他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身孕”兩個字如此興奮激越,簡直超乎他範圍想象的激動。
紫瞳須臾送茶進來,看見王爺的模樣嚇了好生一跳,茶水險些都灑出來。
平王吩咐道:“快去馬廄給我備馬,本王要出去一趟。”
***
夕日紅霞,秋色瑰豔。
一輛馬車在寬闊的黃土官道徐徐行駛。
蔻珠和素絹左於車廂的內壁靠右,蘇友柏則靠左。這條寬闊的黃土官道兩邊楓葉儘染,一片火紅之色。
其中有幾片葉子從馬車木窗漏飄進來,蔻珠伸手,輕輕接過一片紅火的楓葉。她把它攤在掌心,觀賞著,摩挲著,嘴角翹起淡而平和的幸福微笑。
蘇友柏注視她一會兒,便說:“咱們儘量找平緩的路走才行,車夫也不能駕駛得太快,你身上有孕,不能太過舟車勞頓,等出了京城,我們就找間旅館好生歇宿。”又問她,累不累,這樣子趕路還能適應嗎,如果哪裡不舒服,就馬上跟他說。蔻珠把那紅楓葉拿起來,唇邊轉動著。“我倒是不累,隻是一路上要麻煩你了。謝謝,大哥。”這一聲大哥,叫得蘇友柏豁朗微微一笑。
幾個人正說著話,忽然,一陣得得馬蹄聲,馬蹄濺塵,聽樣子,好像有數十匹。
開始時候,蔻珠和蘇友柏也不以意,隻道是尋常馬隊也忙著趕路。
接著,那陣陣馬蹄聲越來越近,如周身驚雷。
蔻珠隻覺身體有一陣陣不適,素絹趕緊給她將一條披風輕輕披在肩上,“小姐,你沒事吧?”
蔻珠搖頭。“沒事。不知為何,就是心跳得慌,總覺得今天離開會不是很順利似的。”
素絹道:“沒事兒,放心吧小姐,如今誰還管得著誰呢,等咱們離開了京都,到了蘇大夫說的那什麼桃花鎮,就像桃源一般的世界,你呢,和蘇大夫依舊共同開一所醫館,每天給病人看病,其他的就什麼都不想,安心撫育孩子長大。咱們三個人,好生的在那生活,從此無憂無慮的。”蔻珠嗯了一聲,蘇友柏也正待說什麼,忽然,蘇友柏臉色變暗,覺得不對,急忙起身撩開馬車的車簾一看,隻見數十個官兵打扮的侍衛催鞭策馬,刹那之間,就將他們馬車團團圍住,圍成一個圓形。
那些侍衛須臾又跳下馬來,紛紛放下手中兵器對著他們這倆馬車躬身作揖,“四王爺在此,還請您們不要離開。”
蘇友柏唇開始發白輕哆。
豁然側身一抬頭。李延玉騎在一匹高大馬上,身係玄色披風,頭戴王冠,麵色故作沉冷、嘴角似憋不住揚起一縷複雜難辨的笑。
蔻珠和素絹急忙也撩開車簾一看,頓時,整個人僵住,石破天驚。
蔻珠和素絹下頜同時開抖起來。
李延玉從馬背上輕輕鬆鬆跳下來,身形高大。“——跟我回去。”
他負手走至蔻珠麵前,想了一想,又把右手遞過去,示意要牽她下來。
他一身玄色暗絨繡披風,底下是穿墨青色四合如意雲鶴王服錦袍,暗花金線撒曳袍,腰束玉帶。
蔻珠輕眯起眼,視線迷離。眼前男人恍若隔世、判若兩人之感。
她像是沒看見似的,吩咐馬車夫:“繼續上路,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