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中,陳總兵這天和李延玉發生一場爭執。“我還是建議,得把這人放了。”
又一次匪蔻交戰中,陳總兵引十萬大軍去攻打桃花寨。寨子沒攻下來,兩敗俱傷,然而很有幸的是,他們捕獲了桃花寨的大寨主簡槐。整個作戰排兵計劃布陣,自然是李延玉謀略得當。過程簡略不述。陳總兵黑麵上著實洋洋得意,這可是打了數年的仗,第一次如此獲勝,俗話說,擒賊先擒王,既活捉了匪寇的第一把手,桃花寨的寨主、人稱白衣秀士的簡槐,故而因此,陳總兵想的是,令那些匪盜們投降,便很簡單輕鬆了。
簡槐被人五花大綁,正捆在軍營某牢房被很多士兵嚴加看守,三天都已經過去了,然而,還是沒有敵方任何前來繳械投降消息。陳總兵給的期限,就是三天,已經發了最後一次通牒,若再不帶兵來降,便將簡槐淩遲殺而誅之。
李延玉去牢房看過那姓簡的男人幾次,隻見年紀三十四五左右,天庭飽滿,唇方口正,眸姣姣似朗月明星,身長七尺,皮膚顯白,微胖身材。桃花寨如今據說有三位當家,內部分化爭鬥也很激烈。李延玉明白,三日不來,說明那寨上的其中兩位當家已經放棄營救。陳總兵如此自信洋洋得意,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還是把他放了吧!”所以,他這樣說。
“放了?”陳總兵挑著濃黑粗眉,正喝茶,險些嗆住。
“我想的是,目前最好形勢便是招安撫順!而這簡槐,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李延玉冷靜逐一分析。陳總兵瞬間臉黑變成了碳,說道:“不行!絕不行!咱們好容易捉住的賊頭子,就這樣給放了?”
還暗示李延玉是不是腦子有病,為著這事,兩人差點沒吵一下午。
李延玉卻到底沒依他,趁著下午天近黃昏,陳總兵也打瞌睡去了,李延玉背著手,身穿鎧甲軍服,走到那所關簡槐的牢房中。支開所有看守士兵,忽然給他親自鬆了綁。
簡槐臉上身上到處血跡,鞭痕累累,看樣子,已經被我方折磨得奄奄一息。他遂一驚,抬頭,見來人竟給他鬆綁解繩,有些不可置信輕眯眼,看著麵前的李延玉,猜測他在耍什麼花招。
李延玉緩緩開了口,邊給他親自鬆綁邊微笑:“我已經為壯士備好了一匹上等烈馬,馬上有些乾糧和水,然後我便幫你引開他們,你趁此逃走。”“你想做什麼?為什麼要放我走?”那人目光警惕戒備。
李延玉倒回答很自然輕鬆:“我早聽聞過壯士大名,你當年因錯殺一名貪官汙吏而被朝廷四處捉拿,東躲西藏,最後不得不落草為寇——想來,你也是逼不得已;而且,我還聽說,你為人極其仗義,專愛結交天下好漢勇士,聞名江湖,能文能武,是世間難得少有的英雄。”
那人目光還是警惕戒備。
李延玉又道:“其實,我和壯士一樣,咱們成日裡打打殺殺,拚得你死我活,可為的到底是什麼,為的,不就是天百姓,除暴安良?既然,大家目的都一樣,又何必你死我活,刀劍相拚。”
簡槐疲憊笑:“你想勸我?放我走的目的,無非就是打感情義氣牌,想令我乖乖地接受朝廷招安。”眼神流露,算了吧,你們彆癡心做夢!
李延玉倒不跟他多說:“壯士你到底走還是不走?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呆會兒,說不定就後悔了?”
簡槐想了想,深籲一口氣,趔趔趄趄,帶著滿身的傷,複雜看李延玉一眼,給他拱拱袖,以示謝意,便順著李延玉指示方向,極快翻身上了馬背。
李延玉忽然道:“等等!壯士,請往這邊走。”
簡槐豁然臉色大變,把身子一側,有個刺客,直直竟往他這邊行來。那刺客,作士兵打扮,蒙著黑麵,幾番交手。李延玉急忙抽腰間佩刀上前,也和那刺客拚起來。
“壯士趕快走!莫再被人發現了。”
李延玉這裡一邊和那刺客拚,一邊護送盜匪頭子簡槐,簡槐深吸了口氣。他自然明白了,應該是桃花寨裡的人——想趁此置他於死地。
李延玉和那刺客拚了好一會兒,如此,驚動帳中許多打瞌睡的士兵,眼見那簡槐已徹底逃得乾乾淨淨,刺客自知抵不過,也趕緊連忙乘馬逃脫。
一大堆士兵圍上來:“李參將?李參將?”
李延玉佯裝勃然色變,捂著胸窩子大驚慌道:“不好!有人已經把簡槐救走了!”
……
李延玉這日晚上自然又受了傷。
軍帳中,陳總兵氣得直砸杯子又摔東西,“這幫沒用的廢物,連個犯人都看不好!”
軍醫給李延玉包紮:“呀!李參將這次可傷得不輕啊!千萬不可亂動彈,我這給你包好了,就要好生休息養傷才是。”
傷在距離心臟要害處兩寸多寬,自是被那刺客所刺重,當然,他這一受傷,陳總兵這邊人自然對他私下放走簡槐一事便少了很多猜疑。
諸事不提。
軍營四周,布滿崗哨,陳總兵此人一向防心重,故而因此,這天晚上,出了這等事,加之簡槐被刺客救走,之後便下令越發防備之周密,水泄不通。
一隻飛蛾在營帳案台飛來繞去。
李延玉單手捂著心窩子,閉目休憩片刻,氣喘籲籲,俊麵煞白,到底撐劍強站起來。
一小兵趕緊攙道:“喲,李參將,這可使不得,你不是又要回去吧?”
李延玉和這小兵交情甚深,倒是坦誠:“本將要趕回去看我妻兒,今天晚上,還得麻煩你幫我置置夜。”便把袖中一錠白花花銀子往小兵手上擲過去。小兵道:“李參將,說實在的,我幫您置夜也沒什麼,您給不給銀子都無所謂。但是,您真的不能走啊!你身上那麼重的傷,可不比往常。”
“廢話,少哆嗦。”李延玉也不和小兵多說,又讓他幫忙去牽馬匹。這軍營,四麵環山饒水,距離蔻珠那處醫館也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重要的是連夜騎馬也並不好走,林林總總,加起來至少有兩個多時辰。小兵沒有辦法,隻得由著他,給他牽了馬。“哎!真是個癡情種也!”
又搖頭:“但願,彆死在路上了……那麼重的傷勢。”
夜風呼嘯,李延玉駕馬策鞭快速行駛在山道,就像往常一樣,頭頂是幾顆微茫寥落的星,以及一輪皓白的月亮。他今天,也許是真傷得太重了。
行路行到一半,手按著胸窩上紗布,痛得開始額冒冷汗,騎坐馬背,上半身開始搖搖欲墜,想是傷口也震裂開了,一摸,借著月光看,手上竟沾了好多鮮血。他抬頭看看遠方遙遠漆黑被月色籠罩下的山路,猛甩甩頭——
他回想起時常給蔻珠說過的話:“隻要不遇軍情緊急,你放心,我就是爬著,都會回來看你們母子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