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瘦馬,一個男人揮鞭快速駕駛在秀麗小縣城山水環繞的古道上。蘇友柏白衣飄拂,待下得馬後,並不前往其他方向,而是去了此時正由陸尚書親自坐鎮代為指揮的縣城衙門。“草民也是郎中,聽聞,你們這個縣城要招攬全國各地名醫——在下名醫雖算不上,可好歹也是行醫多年,曾經手過千百例疑難病症,且都把他們治好了。”
“……蘇、你是蘇大夫?”
陸尚書難掩麵上激動、喜悅、驚愕。
蘇友柏迎著那陸尚書臉上所呈一切情愫,後來,才明白,幸虧一個無意偶然,發現了那張朝廷公告,否則……
“皇、皇上,您瞧,老臣把誰帶來了?”
此時,房內藥氣味依然濃重,並混合各種秋風吹進窗的瑟瑟淒清寒意。
陸尚書此時的表情激動自是不消說,一路上,給蘇友柏講了關於這個縣的種種境況遭遇,還有蔻珠諸多事跡,最最重要的是,他的擔心——陸尚書不得不擔心,他親眼陪伴和目厲天子重創帝業的複雜艱難過程,可謂險阻不易,可是,如今皇帝陛下的至情至義,又讓他迷惑思慮重重,不知所措。
蘇友柏站著隔了層層羅帷幔珠簾向裡麵方向看去。
“水,快,再換一盆熱的過來。”
“對了湯,還有參湯呢?今天她可以喝參湯了。”
“……”
蘇友柏整個身軀化為礁石。
“……”
男人正忙得食不暇飽、汲汲勞形,給病人不停吹湯擦手,滿頭大汗。
“皇上,是蘇大夫,蘇大夫聽得消息趕過來了——”
兩個男人頃刻四目相接。
李延玉麵容憔悴,胡茬滿唇,表情淒楚形容狼狽,看得出是如今情況沒有多餘精力來打扮修飾自己,全部所有的一天心血都用在床榻上正病著、同樣憔悴不堪、又贏弱消瘦得不敢去看的女人。
蘇友柏閉眼猛深吸了一口氣。是啊,幸好自己趕來,幸好。
李延玉手中的軟帕濕巾嗒一聲,沿著床榻滑落,他的喉結上下浮動,在見到蘇友柏這一刹那,之前兩個人由經歲月所產生又消失種種,包括嫉妒,猜忌……
全部化為對方喉頭的一聲的哽顫。
“
好兄弟!是你,你,你來了。”
這一聲“好兄弟”,就連正閉目在床榻上休息的蔻珠,也徐徐睜開了眼睫,她輕輕地回過首,整個人忽然不禁激動顫抖起來。
兩個大男人早已抱在一起,什麼天子百姓之分,什麼恩恩怨怨,都在這樣擁抱之下,轉為一種也是由經歲月這把藥杵搗練而成的兄弟友情。
蘇友柏之後便極速撩衫走至蔻珠榻前邊。
蔻珠中氣不足,還是極為亢奮激動叫了一聲,“蘇大哥,你,你怎麼來——”
蘇友柏趕緊命她禁聲道“噓!彆說話了蔻珠。”
眼眸裡滿是欽佩、敬重、憐惜。“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我真沒想到你竟會……”
說話間,目光著急翻動察看她眼皮,又摸她的脈象。
蔻珠不停咳嗽著,“蘇大哥,你和陳小姐……”
“蔻珠。”
蘇友柏似乎並不想提這個話題,轉開道“為什麼那麼傻?你一個弱女子,怎麼會去安疾坊那種地方?”
蔻珠又咳了好幾聲,隻凝視對方。“我是個大夫。當時沒想那麼多。”
蘇友柏眼睛聽得濕潤。
李延玉心情更不知做什麼形容,一直情緒焦急激動地,也圍坐在邊上看蘇友柏給她診脈等等,不停問“好兄弟,我夫人的情況,其實並沒有那麼糟糕是不是?她不會死的是不是?你告訴我!快告訴我!”
說著,越發激動,雙手掰著蘇友柏的肩頭不住搖晃,連旁邊的侍女盧尚書等人都看得眼圈灼熱。
蘇友柏輕輕為蔻珠蓋上了被子,察看探究詳細所有後,哪裡有心情來回答應付眼前這個快要發瘋的男人。
隻說道“蔻珠,既然我來了——我既能想辦法幫助你醫好丈夫的腿疾,那麼,我定也不會讓你死,請你相信我,好嗎?”
李延玉難掩此刻蘇友柏驟然來到、尤其是在聽了他這聲保證後的心情。
忽然撩衫對蘇友柏一跪。
在場眾人全部驚訝,不可思議。
蘇友柏也震撼得不輕,“皇上,草民當不起。你是君,我是平明百姓。”
在以前,他藐視天家權貴,極其可厭可憎眼前這男人性格人品,如今,士彆三日,早就刮目相看了。
“蘇兄,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李延玉說道,這聲“蘇兄”,更是擲地有聲,蘇友柏當即又是好大震撼。
李延玉接著道“現在,你是我好兄弟,我二人之間,也沒有什麼君臣之分,我這一生,看來注定是要欠你的了。如果,你能治好我的妻子,讓我們不至於夫妻勞燕分離,從今往後,結草銜環,兩肋插刀,自當種種報答!”
說著,又鄭鄭重重磕了個頭。
蔻珠此時表情複雜極了。“這一生,看來我注定是要欠你的了。”
她視線恍惚,有些泫然出神。
蔻珠徹底終於痊愈了。
蘇友柏來到縣城,經見久不見的故人,回憶此前人生經曆種種,他們無一不生出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感慨。
這幾年,訴及他們三人各自的奔波生活,各有各的遭遇故事、對人生感悟與回顧。天地實在廣闊得緊,蒼穹浩瀚,也把什麼想不破、看不清的都統統想通透了。事實是,蘇友柏這次來,就好比在這瘟疫鬥爭中一味藥,很多大夫名醫參與到其中,蔻珠也參與了其中、並和他們一起研究,所以,恰恰缺的就是蘇友柏這一味。
即使蘇友柏來了之後也並不容易,他是神醫弟子,又行醫多年,詭術之道總比正常醫者大夫經驗多些。
這場對瘟疫的治理對抗,幾乎又花去了足足幾個月時間。
彼時,整個瘟疫徹底消滅,蔻珠徹底痊愈,已是冬末初春了。
百花綻放枝頭,飛燕鬨於杏花桃李樹梢。
舉縣歡騰,處處是炮仗齊鳴,百姓們的載歌載舞,熱烈慶賀。
李延玉曾對蔻珠那番開導鼓勵寬慰,當然,也不是假話、謊言。
那河神廟的確也不修了,被縣城的老百姓們紛紛叫嚷推翻砸碎了在地,然後,泥塑工匠,精心修整數月,竟以蔻珠的身形麵容,塑了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像在廟子,百姓們時常虔誠十足,但凡有什麼心願災劫,便來叩拜供奉。
茶樓裡,說書的說書老先生也常常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講起那場瘟疫。
“那楊知縣狗官,當時並不知道咱們這縣城的袁大夫就是娘娘,娘娘就是袁大夫,娘娘數次給他提出鬨瘟疫的事,狗官不僅不聽,還將娘娘用大棍棒叉了出去,差點殺掉……狗官
想要毒殺燒死咱們,也是娘娘拚了她的性命來救——你們猜,後麵又發生了什麼事兒?原來啊,娘娘是專程為天子聖尊,微服到咱們這個縣城私訪,專門考察地方民情——因此,娘娘遭遇這事,天子大怒,親自趕往蒼溪縣,要來為咱們老百姓主持公道……天子,真是英明,堪比堯舜禹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