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是非常適合製定刑法的,他有一個優點,認為事物是發展的,不時時代用不同的法,法也應該變化,然而他死後,他申張的“法”之觀點自然也就沒法隨世而易,而秦王拿了到自己需要的內容,便默許李斯殺了韓非。
後世都說李斯是嫉妒師兄才華,怕被代替了自己的地位,所以才會在韓非惹怒秦王後,悄悄去毒殺師弟韓非,惹得後來大乎秦王後悔。
可來了秦國這麼久,有一點嚴江是敢肯定的——李斯要真沒有一點指示就去殺了韓非,秦王政絕不會留他的人頭到天亮,而且後來還表現出一副後悔的模樣,可能……是真的吧?
秦王需要韓非的理念,但又不能讓人知道他接受了哪一部分,畢竟五蠹八奸這個範圍太大了,殺傷力太廣,知道後會引起“五蠹八奸”的防備。已經知道該怎麼做後,留下韓非會是一個隱患——帝王之術,帝王知道就好,有你在,那其你豈非能猜到的所想?這是一個帝王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殺了韓非,沒人知道他接受了多少,也沒能會揣測他的思想,很完美。
當然,嚴江知道這都是自己的揣測,但不妨礙他把韓非的觀點打磨地圓潤些,就當是為將來一統後庶民的日子好過一點。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論了一晚,蒙毅李信開頭還硬著頭皮聽了一會,過了一會便頭痛欲裂惡心反胃,忍不住就想退避,李信看那貓頭鷹聽得津津有味,精神百倍的模樣,一時對自己的智力都產生了懷疑。
這些話難道簡單的連鳥都能聽懂了嗎?我連鳥都不如?
那個以人為鏡以史為鏡的什麼東西啊,那個庶民的所得多少與大秦強盛有什麼關係啊?還有商法,商人要什麼法,重稅苛之不就行了麼,還有什麼生產必需嗎?以及輕徭薄賦和“以工代薪”是什麼東西啊?
蒙毅覺得這些可能有點不一般,堅持著聽著,不懂先記得,覺得以後可能有用,李信已經悄悄躲出去了。
嚴江主要是想告訴韓非,法理情都是社會穩定的要素,不能一門心思隻看上層,重賞、重罰、重農、重戰都是應該的,但是要考慮民力的承受能力,社會的運行負荷過大,那國家會自動崩潰,生命自己會找出路,天道召彰,便在於此。
韓非能成為法之大家,接受能力是極為強的,起初還有幾分不以為然,但在細想之後,又發現這些理念觸及了他太多朦朧不清的困惑,一時間竟然有些癡了,先前的高傲早就蕩然無存,隻是很快,他又懂了對方說法家之說會強秦滅秦於一身的理由——即重刑苛法、法術勢儘皆決於君王,若是明君還好,若是昏君也能支持,若是暴君……一時心中紛亂。
聽到後來,韓非也感慨道變法之一道,應因地製宜,周全打壓各方利益,而非如他這般日日指望國中君王突然英明,自己想通,若早些年遇到嚴卿,他必然以國士之禮求其入韓變革,可惜天命在秦,您這樣的人,竟然也出自秦地。
這便是要進入商業互吹的時間了,兩位思想很超時代的人物碰撞出了曆史的火花,嚴江其實是略有心虛的,因為他的思想是在曆史演變後的倒推,就好像給個答案再分析怎麼會這樣一樣,是有點馬後炮的,韓非則是那種可以看穿曆史迷霧,抓住時代脈絡的思想家,或許他看得不是那麼清楚,或許會有錯誤,但這都不損他思想的偉大。
在後世,韓非的理念對曆代王朝都是處於一種指導地位,“依法治國”雖然被儒家魔改了不少,但本質是沒有變的,是後世君主專/製的理論根據,隻是名聲不被後世主流的儒家推崇而已。
終於,嚴江也說得沒什麼好說了,也對這位大家十分欽佩,他愛國忠韓自是不說,且十分能接受新理念,能辨彆對錯,絕不強辯,若能多知些底層社會結構,絕對可以把自己的學說再進化一次……想到這,他就覺得不虛此行。
於是兩人告彆。
在貓頭鷹漆黑的瞳孔裡,兩位不世之才悠然起身,同時向對方行禮,極為尊重,一時竟然有些躺在名家海洋裡的窒息感。
嚴江送韓非出館,門外自有衛卒送他回彆院,他這才回頭抱起了陛下,走到還在苦思冥想的蒙毅麵前,準備告彆。
“等等你彆走!”蒙毅這才驚醒過來,抓住他的衣袖,神色複雜地道,“大王讓我帶、帶一件東西給你。”
“哦,什麼東西?”嚴江有些好奇了,這秦王不但沒抓他,還讓人帶東西給他,這麼篤定他會回秦麼?誰給他的自信啊?
“這個,天色太晚,已是午夜,庫房人都睡了,要明天才能給你,”蒙毅神色更加複雜,“不如歇息一晚再看如何?”
“嗯?”嚴江上下打量著他,“不是想拖住我吧?”
“這是韓地,我還能綁了你回去?”蒙毅歎息道,“不是什麼大事,是王上的私信,明日再看吧。”
嚴江覺得有些不對,但還是點頭同意了,他也不怕蒙毅綁他回去,他有的是辦法脫身。
於是回了彆館,還點香讓花花從窗外跑來戒備。
見時間已經是晚上三點,他點燈記錄了今天的一些見聞,一抬頭,便看自家愛鳥還在案前,目不轉睛,在燈火下,那卡姿蘭大眼睛裡仿佛有星星一樣,正在啪啪地掉。
“怎麼?”嚴江莞爾一笑,伸手在對方尖喙下輕輕一抬,“寶貝,被我風姿迷住了?”
溫暖的燈火跳躍,照亮他半邊臉龐,朦朧氳氤,眉目間若有微光。
優雅璨然,風華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