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江有些莫名地分到幾個錢時,卻聽旁邊一人道:“遊徼錯也,這人先前隻乾看著,並未抓這犯人。他未擒匪,不應分匪錢財。”
此話一出,這帶笑的遊徼當場表演了變臉,沉聲道:“有賊殺傷人,百步之內,旁人如不拖援手,當罰二甲,你不知麼?”
嚴江這才反應過來,難怪剛剛路人反應這麼快,原來見義勇為在秦國是義務,勇為可以分有罪犯身上的錢,不勇為要罰款的……
這能說什麼呢,任罰唄。
嚴江沒有鎧甲,於是要折成秦國的半兩錢,而兩鎧甲的錢居然高達四金,是一戶農人一年的收入了。
倒是蓋聶在一邊勸道:“這位士子想是六國遊學而來,不應用秦法而罰。”
“異國之人?”遊徼皺眉道:“可有傳驗?”
嚴江苦笑道:“我是秦人,還是給金吧。”
“秦人如何不懂秦律!”遊徼正色道,“北晉多有趙國奸細混入,速交驗傳,否則就拿你審問。”
嚴江隻能給他。
確定身份後,對方看他的眼神古怪有如逃犯,嘀咕道:“你官至上卿,卻不懂秦法,律法考核是如何過了,難不成是賄賂了考官……”
正醒過來的貓陛下沒忍住嘎笑了一聲,然後收斂笑意,傲然抬頭,繼續在嚴上卿肩膀上保持端莊。
嚴江老臉微紅,卻見周圍路人已經感謝蓋聶又為他們創收,讓下次多收點人來,然後便各自離開,那熟練的模樣,也不知這事已經發生過多少次了。
於是再度聊問蓋聶:“你劍術如此出眾,入軍中必能得爵,有肉有酒有房有地,為何不入呢?”
“我已經年過六十,過了征兵的年紀,”蓋聶笑道,“年輕之時轉戰六國,殺人不知凡幾,待我老去,已然稱不上第一,又見慣了輕俠無端傷人,動輒得咎,劍術再好,也不過貴族手下一雞鳴狗盜之途,我少時氣傲,不願為人所用,數十年遊曆,除劍之外,竟一事無成,不如歸鄉。”
“您過謙了,有此劍術,又怎會是一事無成,”嚴江讚道,“先前兩招,看得我亦想與你一較高下呢。”
蓋聶深深地看他一眼:“還是罷了,我已老朽,而你,尚且收不住。”
嚴江腳步一頓。
“你身上殺氣之濃,有一往無前之意,卻無回頭之勢,”這位劍術高手一眼看穿關鍵,“真殺上頭了,你控製不住自己,如此一來,甚難收場。”
“說笑了,秦法禁止私鬥,我又如何會知法犯法呢。”嚴江把話題轉開。
“並非說笑,”老者意味深長地道,“你心飄的太高,不願停下,不願牽掛,自然無情可留,但勢不可去儘,剛不可長久,世間之大,你總會有折斷那日。”
“先生,您都在和我講起做人的道理了。”嚴江有些無奈。
“你是練武的料子,我隻是不願你折罷了,”老人看著他,又仿佛在看另外的人,歎息道,“年輕之時,總覺得日子還長,能夠揮霍。可那樣一輩子,又錯過的何其多。”
“照你所說,是要我定下來了?”嚴江有點想笑,“那接下來,我是不是要娶妻生子?”
“這些都得你自己願意。”老人微笑道,“路是自己走,偶爾換換過法,也算新的嘗試。前邊便是食肆,我先去過了。”
“今日叨擾了!”嚴江拱手送彆,看他遠去,又忍不住摸了一把陛下。
陛下在聽得“娶妻生子”時就狂皺眉,如今看著嚴江似乎有些考慮的模樣,幾乎就要把鳥臉擰成一團了。
“心無所歸,倒讓他看出來了,”嚴江輕笑一聲,在愛寵耳邊歎道,“可這天下之大,又有哪裡是我的歸處呢?”
兩千年之隔,又豈是他一凡人,越得過去的。
陛下捧起臉,陷入沉思。
歸處——阿江最喜歡奇觀與異人。
或許,要修個更大的宮殿?還是彆的什麼奇觀,如建些大金人展示大秦武力?
又或許,把六國能人,都遷來鹹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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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著牛,那田吏突然回頭道:“你說那麼多,是什麼意思?”
“沒甚意思,”老人抖抖胡子,悠然道,“不把這些年輕人說暈,我哪來的清靜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