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亂來(1 / 2)

秦皇 九州月下 7735 字 6個月前

黑夜深山,行馬極是危險, 趙軍一行人卻麵色陰沉, 無一人有休憩安歇之意。

郭宜悄悄看著李牧深邃堅毅的眉目,手中卻悄悄握緊了利刃。

他想起先前傳令讓李牧回邯鄲受命時, 趙軍營帳裡裡如山如海般的殺氣,若不是李牧阻止手下,他已經被憤怒的士卒當場剁成肉泥。

“井徑僵持日久,糧草藥品皆不得及, 若再成長平之勢, 我軍必敗,”李牧對著諸軍諸將高聲道, “唯有我趙國上下一心, 舉國之力相抗, 方可得勝此戰!”

“那郭開豈會如此好心!”司馬尚大呼道,“將軍勿往,我願替將軍前去!”

“末將願替將軍一去!”刹時間,營中諸將同跪, 其聲如嘯, 驚得他幾乎站立不穩。

“爾等去之無益, ”李牧沉聲道,“李牧一生百戰不敗, 卻於此衛國之戰不能挽, 豈有顏存於世哉?若有一線存國之機, 牧百死無悔!”

他臨去之前, 招來接任的趙蔥與顏聚二將,令他們儘量堅守,不與秦軍硬抗,待他說服王上,必然與秦軍再分生死成敗。

諸將聽令送行。

隨後李牧翻身上馬,一往無前,諸軍遠送,寂靜無聲,隻有梟鳥輕叫一聲飛起,意示不詳,直看得他渾身戰栗,冷汗打濕內衫。

這種趙國柱石,真的要按相國所謀之計來行麼?

他死了,真的有人能接替卻秦衛趙之責麼?

但他也知道,李牧不死,郭家生死皆掌握他一念之間,若真讓他擊退秦國大軍,外敵平息,趙國諸大夫必另起新王,到時,反複觸怒他的郭家又如何會有好下場?

天色漸漸亮起,遠離山澗,道路越見平坦,李牧與數十餘飛騎依然麵色陰沉,不見絲毫喜色。

不遠處便是最近的一處臨時而建的糧倉驛站,一夜行軍,人困馬乏,正是歇息之時。

數十人入內下馬,換馬飲食,圍成一圈,拒絕了驛夫想要準備飲食的意思,拿出攜帶的乾糧水袋,默默咬食,一個個沉默地像個石頭。

郭宜歎息了一聲,以討水之名,跟著驛夫離開。

最後回頭看他一眼這位柱石之將。

幾乎下一秒,箭駑飛射,周圍屋頂的數十名弓箭手起身放箭,幾乎立刻就放倒了兩名騎手,那數十名邊軍皆是精銳,瞬間護住將軍,以屋柱為掩體,反手回射。

“何人大膽,敢襲趙國武安君!”在騎士厲聲高呼,“趙國存亡之時,你等便是鐵石,亦要想想妻兒父母,可願為秦人之奴!?”

對麵的死士們置若罔聞,等騎手弓箭耗儘,這才在己方箭雨掩護下衝入驛站,兩兵兩接。

一時間,血肉橫飛,李牧鐵衛個個忠心護主,死戰不退,李牧亦親手出劍,砍殺於眾,一時間,整個小驛站都傳遞著嘶殺之聲,宛如鬼地,血流成河。

李牧披甲領兵,邊打邊撤,但來到喂馬之地,卻見數十戰馬已經倒地嘶鳴,毫無氣息。

真相大白,一如他所料,趙王遷——或者說郭開,根本沒有絲毫給他機會的意思,隻想他死於此地。

“爾等分頭突圍,不必管我。”李牧邊戰邊道,“前去通報司馬尚此情,讓他務必小心,不可再離軍營。”

殺了他,下一個要死的人,必然是他的心腹愛將,家族子弟。

諸衛士左右看了一眼,卻無一人有所行動!

“我還未死,你們便不聽將令了麼?”李牧怒道。

“將軍您若不歸,司馬大人必然知道情由,我等願隨您戰死!”有衛士大聲道,“絕不苟存!”

“願與將軍同死!”眾人厲聲喝道,“絕不苟存!”

李牧的心中大慟,終是朗聲道:“既如此,便與諸君同路!”

那憤死之情,看得天空盤旋的梟鳥一時驚撼,差點忘記震翅,險些從天空落下來,幸而被終於趕來的主人拎住,免了受傷。

“你要不要這麼入迷,我可等你消息半天了。”嚴江抱怨地揉了一把愛鳥,平視不遠處激烈戰況,他手上尤帶血跡,郭宜在一邊,眼睛睜大,發出赫赫的抽氣聲,終是緩緩倒下。

陛下左右一看,發現已有十來死士倒在周圍,皆是背刺割喉,清出大片戰場。

來伏擊李牧的約有兩百餘人,他們武器精銳,殺伐狠厲,此時李牧已是渾身浴血,與剩下三名衛士依然拚死抵抗。

嚴江放飛陛下,開弓拉箭。

依然是一箭一隻,絕不浪費,他騎於戰馬之上,當死士向他衝鋒靠近時,他便策馬拉開距離,弓騎兵在蒙古時代統一亞洲,靠的就是這一手無解的騎射之術,這才能讓少量蒙古人建立曆史第一的恐怖帝國。

等收拾完畢時,他這才翻身下馬,梟鳥落於肩,俊美青年乘晨光而來,仿佛神臨世間,拯救苦難。

“將軍有難,秦人救之,可願往?”嚴江微笑問。

李牧微微搖晃,在剩下兩衛士的扶持下緩緩坐下,凝視這位天人般的青年,似是在確定什麼,終於道:“上卿嚴江,焉知吾之今日,非你明日?”

“秦王政天縱之才,必能橫掃六合,無懼功高,”嚴江坐在將軍身邊,在對方衛士戒備的目光中,為他的傷口上藥止血,悠然道,“先生將那趙王遷與我王相提並論,卻是辱秦了。”

李牧身邊那唯二的兩衛士為之氣絕,卻又難以反駁。

隻有陛下聽著那句“我王”心情舒暢至極,咕咕了兩聲,整個鳥臉都眯起來了——它平時有兩種叫聲,一種淒厲一種舒適,由於大王的偶像包袱,這種咕咕聲想聽到超難的。

“若不降秦,又當如何?”李牧平靜道。

“不如何,”嚴江微微一笑道,“將軍若回趙營,郭開必不坐視,如此趙國內戰便立刻爆發;將軍若一意去趙國王都,可以拚一拚能否見到趙王;將軍若報國儘忠,大可自我了結,無論如何,江皆不阻。”

現在李牧回大營去,哪怕願意當無事發生過,也會和邯鄲郭開決裂,糧草什麼想都不要想,隻能又打成長平之戰;若去見趙國,那就是肉包子打狗,彆想出邯鄲;若想帶兵去威逼邯鄲,必然軍心大亂,王翦可以從容入趙。

“將軍若一死,自然見不到趙國社稷崩塌,了無牽掛,”嚴江悠然起身,“吾敬佩將軍大義,可送您一程,讓您身死敵手,全了當年一麵之緣。”

李牧蒼老的麵容浮現些許笑意,他聲音有些虛弱,但卻堅定如初:“死又如何?趙國縱滅,必有餘灰起複,秦國暴虐,一統天下,也定是為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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