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之(1 / 2)

秦皇 九州月下 7392 字 4個月前

代地地動裂度之強, 讓整個北方東至青島,西至鹹陽,南至楚地,都能感覺到震感。

連距離一千多裡外的即墨庶民也能感覺到頭暈目眩, 一時間驚呼不斷,車牛騾馬嘶鳴, 直到地動結束數個時辰, 民眾的恐慌才勉強平息下來。

嚴江計算了一下, 這場地動的持續時間大約是一分零七秒, 而以這麼遠都有這麼強的烈度來算, 足夠讓代地城牆坍塌, 房屋傾頹,人畜掩埋無數。

他隻能希望有去年的小地動影響, 因而代地之民能早些防備, 及時醒悟逃開。

然身在千裡之外,他也無可奈何,隻能去磨陛下。

所以當陛下醒來時, 他便立刻詢問於它:去年讓李信在楚地種的冬麥, 收割了沒有?

陛下看了阿江一眼,這才慢條斯理地表示, 早收了,收到的糧都做為軍糧的,給王賁攻代了。

這可是我和你說好的災糧……就在嚴江略危險的眯起眼眸時,陛下又立刻補充說因為有這份餘糧, 所以趙國的稅賦寡人未動,皆可以支取給趙地救災,阿江你就放心吧。

嚴江這才切換賢妻模式,溫柔地親了陛下一口,誇獎他仁德無雙,隨後話鋒一轉,提出代地離燕國更近,如果可以,應減免一些燕國稅賦才是。

陛下略一思考,同意了阿江的要求,燕趙都是新收之地,滅齊在即,這些地方若起戰火,就會耽擱他統一大計,會很麻煩。

再者,代地、古稱代國,坐落陰山之地,北接匈奴草原,東接燕國漁陽,左靠雁門郡,為太行山起始之地,若匈奴一但突破此地,燕都、邯鄲,都將化為焦土,所以寡人不會見死不救。

嚴江立刻誇他是明君本君了。

而陛下看阿江還有些不放心的樣子,安慰他,這次王賁帶兵十萬攻代,臨去之時,寡人已許他見機行事,不必事事奏報,以王賁沉穩,定能將事情辦得穩妥。

……

如秦王所料,王賁並未辜負他的信任與眼光。

這位大將軍也沒想到這次的功勞,居然會和撿的一樣。

他自燕地征招十五萬大軍攻代而來時,代國已加固城牆、封鎖山口、準備軍械,做好了長期抗爭的準備,而王賁也就地紮營,命墨者伐木推輪,用做攻城器械。

兩方都派出少量部隊相互試探了幾波,都覺得對方不好惹後,就開始對持。

王賁信心十足,而且嚴子為築宮廷而製的絞盤、滑輪等物,早就被秦墨吸取精華,到攻城之上,如今新的器械“掛車”已成為利器,此車鏈接絞盤,隻需靠近城牆,便能的將掛滿人的繩梯提到城牆之上,其上方更有掛有一個鐵擋箱,能容兩三名□□手居於其中,壓製牆上守軍。

加上做起來也很簡單,此物已經開始淘汰雲梯這種落後設備。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王賁的攻城器械還未派上用場,那日早間,他正在食粥,便天旋地轉,案和粥都翻覆於地,整個地麵如同波浪般起伏震動,根本站不穩人,駿馬嘶鳴。

當王賁從營帳裡匆忙跑出時,他們搭建的大營就已經化為廢墟。

而不遠處,那代郡那有三丈高的城牆營壘就在秦軍目瞪口呆裡坍塌倒地,化為廢墟,遠遠看去,煙塵四起,宛如末日。

王賁好不容易安撫下秦軍,甚至沒來得及解釋,就聽已經聽到了城中的遍地的哀嚎慘叫。

他沉默了下,立刻命令士卒進城,這時已經全然沒人再阻止他們了。

趙嘉被埋在了新建的狹小王宮之中,王賁帶兵把他挖出來時,這位憔悴瘦弱的年輕人已經滿頭是血,昏迷過去,出氣多進氣少,代國的大臣們小貓兩三隻,整個人失魂落魄,能跑的將領們根本顧不上秦軍,隻能的焦急地救人。

這還能怎麼辦?

王賁親自帶士卒前去救人,同時清點糧草,在城外搭建草棚,原來的攻城器械都用來吊起大梁、撬起土木,活著的人就拖到一邊,喂點粥水,然後聽天由命。

趙嘉醒來時,沒有什麼人看守他,身邊都是重傷呻/吟的趙人,軍醫官忙碌地穿行其間,跟本沒人注意一個重傷的代國王室。

趙嘉狼狽地起身,右手失去知覺的他拖著右腿,宛如幽靈般遊蕩在秦軍拿著棍棒與趙卒撬梁挖土的巨大廢墟裡,先前的地動,一根大梁壓住了他的右邊身子,他喉口儘是鐵鏽味道,眼裡都是血色。

他眸中失焦、形容狼狽,混沌麻木地看著這個昨日還與他軍民誓師,眾誌一心的王城,今日已是另外的模樣。

就這麼數刻之間,他的國家、臣民、士卒,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

在王賁攻代之前,他就收攏周圍代地子民入城,免受秦軍騷擾,代城城小地少,街道狹窄,地動之時,臣民幾乎無路可逃。

他莫名地又遊蕩到那城門之處,那城牆已經是廢墟一片,還有逃之不及的士卒被壓在廢墟之下,隻露出沒有瞑目的半邊頭顱。

城邊隻有半牆連著半塊城門挺立,恍惚之中,他又看到嚴江當年淡漠一笑,引來天罰之景。

是了,天命在秦,非趙之罪也。

“非嘉之罪!非趙之罪也!”他向天嘶吼著,引來周圍士卒不解的眸光,又悲滄地大笑數聲,一頭撞向了剩下的半垣城牆。

鮮血順著城牆流下,被灰土玷汙,一如他的命運般,不堪又渺小。

四下沉寂數息,突然之間,四麵儘是哭咽聲聲。

有雨水緩緩落下,將煙塵與血水,儘數洗淨了去。

……

王賁收到消息時,歎息一聲,讓人厚葬了趙嘉,又組織代城子民從廢墟中找出能用的木料與牆磚,搭棚救人熬麵糊。

這雨來得太不是時候,好在還是夏日,若是冬季,不知又要凍死多少老幼。

他將所有軍情寫下,快馬送去鹹陽,然後以工代賑,重新修築代城——這處城池是防備匈奴的重要關口,萬萬不能有失。

夏日裡匈奴遊牧放羊,如今正是草木生長之季,尚且不會過來,若等到秋冬,就是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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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江雖然很希望陛下去代地看看情況,但看著陛下戒懼的神色,隻是摸摸鳥頭,便將此事放下了,能做的他都已經做了,隻希望剩下的人,都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