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離大梁之役已經過去了三年,有秦皇在陳縣的督戰的一年,魏地已經基本恢複正軌,雖然每個村已都已經被編成了秦製的“裡”,各種秦律也有人宣讀,可犯罪私鬥,還是隨處可見。
不過民不舉官不究,魏人還是本來的生活,隻是勞役稅賦比魏國要重得多。
秦國的稅賦不是固定的,而是根據當年收成、有無受災、以及戰爭需求三點來定的。
而要支持數十萬大軍在不到十年時間裡滅六國,稅賦征發,可想而知。
至徭役,據嚴江所查,這三年間,魏地的兒郎已經被數次征發,兩三年未見了。
先說是征去滅楚,兩度攻楚,滅楚之後,又征伐去攻占各地郡縣,這便罷了,攻了楚,又去了代地,至今未回。
秦人在各地征召本土讀書人當吏,但讀書人怎麼願意當一小吏,大多逃去齊國。
隻有一些家窮貧困,不能移的人,才能去給秦人當小吏。
不過日子還算過得去,習慣很難更改,但改過了,又會接受的不願再改。
嚴江路過高陽鄉時,便遇到村人在與稅吏相爭。
村人祖輩皆按魏製算一鬥,不願意按秦製交賦。
而抗稅在秦地可以說是大罪了,如果真惹火了秦吏,這村人就得去當刑徒。
這時,本在喝酒的裡村的門吏醉熏熏地上前,三言兩語,說動了村人,按秦製交了稅。
他沒說什麼大道理,隻是說聽說代地地動,王賁不費一兵一卒就已經成功拿下代地,你家兒子必能回家,你切不可讓他回家孤苦一人。
村人仿佛有了盼頭,便補足了稅賦。
嚴江一時好奇,便上前去,以旅人求口水喝為由,與那門吏交談起來。
那門吏姓酈,三十多歲,細長眉眼,長得隻能算端正,是個家貧的讀書人,祖上也闊過,但是戰國數百年,沒落的世族多得數不過來,就比如秦滅魏後,他家族主支都已經去了齊國,隻留下他這隻沒錢沒勢的,留下“看守祖地”。
嚴江問起他為什麼不去鹹陽求職,鹹陽學宮求才,以你的見識,混口飯吃不難。
那門吏笑而不語。
隻是提起秦製時,略有輕蔑,不肯多說。
嚴江更好奇了,轉身拿自己的醫用酒精兌了水,請這位自稱“高陽酒徒”的狂生喝。
在這隻有七八度的糧食酒水時代,他相信自己這勾兌酒沒什麼酒鬼拿不下來。
果然,隻是一口,對麵的狂生立刻驚為天人,不敢大口,隻一點一點啜飲,神色沉迷。
於是在他引誘下,高陽酒徒傲然一番言語,把當世七雄一一評論了個遍,趙王昏庸,楚國分裂,齊國偏安,秦國殘暴,反正哪個都是要玩完的,他哪個都看不上。
嚴江又問起天下英雄,他說秦王自然是天下之主,隻是有他在,自己的才能根本展現不出來,隻有等秦王死了,他這縱橫之士才有出頭之日。
嚴江微笑著把對方的話一一記住。
又問起那嚴子呢?
對方深思許久,說了句天人也,可惜事秦,便說不出來了。
嚴江又與他對飲到他倒地。
這才緩緩將酒水收走。
他想起這人是誰了。
酈食其。
在蘇秦張儀去後,他是縱橫家的最後榮光。
看過楚漢爭霸的人,都對這家夥的一張嘴無法忘記。
他一個人,幫劉邦說下七十城市,連秦國之亡,也少不了他的參與——電視劇裡,劉邦沒有走天下第一險的函穀關,而是走鹹陽的南方武關,就是這個人,說通了武關投降,讓這千古雄關不戰而下,就此,鹹陽無險可守,繼位的子嬰便被劉邦就此拿下。
而後項羽攻來,劉邦打開函穀關,項羽火燒鹹陽,大火三日不絕,秦國就此斷絕。
不過他也沒什麼好下場就是了。
後來劉邦攻齊地時,他去說齊地之主投降,已經成功了。
誰知道韓信也想要滅齊之功,於是故意在齊願投降之時攻打齊地,當時齊王大怒,以為酈食其是騙子,於是把他扔入滾水,活活煮死。
這位可以說是戰國最後的一位縱橫家了。
他凝視著這醉倒的酒徒,默默想著酈食其酒後的話。
六國將滅,生不逢時,縱橫者,無用矣。
想多了,誰說沒有用的,百越部族,夜郎,還有北方諸胡,朝鮮,絲綢之路那麼多國家……
看著這三十來歲的青年,他微微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c_現在的我 2個;楚天闊、照夜白、秦楚、君兮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