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深吸一口氣道:“臣鬥膽,以您之能,是否能罷黜儒家,重立新學?”
月池以為,儒家文明自漢武帝時作為主流思想,迄今已統治國人的思想長達數千年,朱厚照縱然當年狂妄,可經過這麼些年成長,應當也沒不知天高地厚到這種地步。在封建社會,即便身為九五之尊,也需在禮的框架內行事。一旦越矩,大臣天然有理由來勸諫。除非朱厚照能徹底改變人的思想,否則他所思所想不過一場幻夢。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硬碰硬?他自個兒靠著嫡長子繼承的禮製上位,依靠三綱五常統治,又以此為工具去攻擊儒學其他部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是天大的笑話。
誰知道,朱厚照來了一句:“當然可以,不過徐徐圖之罷了。”
當然可以……月池被堵得一窒,一腔肺腑之言卡在喉頭。朱厚照看她一臉懷疑人生,忍俊不禁道:“幸虧孔子早就死了,若是他有知,看到儒學被注解到今天這個地步,隻怕也會從棺材板裡跳出來說自己沒說過吧。”
月池一怔,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一個封建帝
王,真能看到這種深度嗎。朱厚照挑挑眉:“你也是飽讀詩書的人,先秦儒學,漢時儒學與宋時理學,這三者,確定還是一個東西嗎?”
這三者一脈相承,卻有極大的變化。先秦儒學以倫理為核心,關注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注重得是協調。可到了董仲舒時,融合了陰陽、黃老、法家思想的儒學,提倡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強調的是思想統一,而天人感應,一方麵為君權神授提供依據,另一方麵也對通過不祥之兆等對君主進行限製,落腳點就已是如何長治久安。到了宋明理學,儒學進一步吸收佛道思想,朱熹以“理”取代董仲舒的“天”,對世界本原認識進行了闡述,自此儒學經過哲理化上升到了道德哲學的高度。【1】
“掛得是儒家的羊頭,誰知賣得是哪裡的狗肉。”朱厚照撇撇嘴,“漢武帝能尋得董仲舒,朕又怎會找不到一個能替朕新注經典的人。”
月池在他突然熱切的目光下打了一個寒戰:“您不會是想要我……”
朱厚照點點頭:“朕的確對你寄予厚望啊,會試好生準備,替往聖續絕學者,名次可不能太低。”
月池:“……!!!”
她暈暈乎乎地回去了,全然把自己想說的忘了個乾乾淨淨。如不是今日說破,她萬想不到朱厚照居然有這麼大的野心,他不僅是要統治一朝,而且還想著千秋後代,這太可怕了。不過,要是她真乾了,五百年以後,難不成大家除了讀孔子、孟子、朱子,還要讀李子?
呸,她拿起一個李子吃了起來,她自問沒有這樣的好本事。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這種大事還是讓王聖人去乾吧。再者,無論怎麼演化,儒家的根本內核是不會扭曲的。他要臣子個個做提線木偶,即便是王聖人也無法洗腦到這個地步。隻是,即便把這話說出來,他不會相信。看來,還是得徐徐圖之。
而當內閣收到朱厚照的旨意時,自然毫無意見,就連刺頭兒劉健都心生感佩,覺得大明江山中興有望,朝野內外也是蜚聲一片。新入京的舉人更是感恩戴德,寫了無數頌詩來表彰朱厚照的英明神武。隻有低等文官和武官心有不滿,職務注定他們撈不到多少油水,工資又實在微薄,本指望著新帝登基的這一筆錢來糊口,誰知卻被減半,再經過層層盤剝,到手的也隻有一點點了。可在一片讚頌中,他們也隻有應和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1】引自李錦全:《儒家思想哲理化的曆史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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