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每逢佳節倍思親(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6761 字 10個月前

七月十五日是中元節, 據說是地官赦罪之日,鬼門大開,通過考校的鬼都會返回家去。孝宗皇帝出了名的好人, 在所有人心中,他自然有故地重遊之望。西苑一大早就開始做法事, 而主持的僧人全部都是番僧。這些人生得高鼻深目,頭發卷曲, 長長的胡須像海藻一樣, 耳朵上還帶著赤金的耳環,一張口就是唏哩咕嚕的番話,聽得宮女太監都滿頭霧水,如果不是因祭祀場所應當肅穆,隻怕早就笑出聲來。

王太皇太後與張太後一早便駕臨西苑,見來得不是往年所延請的中土僧人, 心中一時訝異非常。可因城府不同,太皇太後不過微微蹙眉,張太後就是直接發作了,隻見她柳眉倒立, 麵上似被上一層寒霜:“今日是先帝的大日子,緣何來得都是這些奇形怪狀之人, 還不快去與哀家趕下去。”

太後的貼身宮女秋華驚得冷汗直流,忙在她耳畔低聲道:“娘娘, 這可是皇上親自從天竺請來的高僧, 佛法高深,非同凡響啊。”

張太後皺眉道:“天竺?哀家管他們是從哪裡來得,這些人說得話,先帝都聽不懂, 怎麼能把先帝的魂魄引回宮中。快與哀家趕下去。”

左右侍從一臉為難,太皇太後暗歎一口氣,出言相勸:“佛法直通人心,隻要法力足夠,又豈會受言語相限,你且坐下,莫要打擾高僧施法。”

婆婆發話,張太後不敢再犟。自孝宗皇帝駕崩之後,她便一直纏綿病榻。兒子雖時常來看她,但母子生疏多年,一見麵除了問候幾句,竟然無話可講。往往在相顧無言之後,朱厚照就扯了扯嘴角,接著拱手告退。張太後滿腹心事也無人可訴,一方麵愈發思念先帝,另一方麵也想念娘家的親人。可先帝已魂歸地府,從此陰陽相隔,隻能盼他夜間入夢,而張家人,她又不敢再叫他們進來。

因此,她愈發心緒鬱結,脾氣暴躁,就如那炮仗,一遇見火星就炸了,平日便對犯錯的宮女太監多加責罵,可今日一見孝宗皇帝的靈位,這十分的怒火,竟然儘化作委屈。先帝在時,她哪裡過過這樣的日子。

朱厚照來時,見母親麵色沉沉,還以為她是在

想父親。他心下黯然,也不由軟了幾分,可有心想寬慰幾句,卻如鯁在喉,什麼都說不出來。劉瑾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取來甜食房進供的佛波羅蜜,對朱厚照使了個眼色。

朱厚照會意,丟給他一個讚許的眼神,親奉果品與祖母和母後。太皇太後年老,素愛甜爛之食,這波羅蜜中有如雞子般的大塊黃肉,她夾了一口入嘴,隻覺甘甜如蜜,她摸摸朱厚照的頭道:“皇帝有心了,你父皇天上有靈,也會誇你孝順。”張太後卻因心緒不佳,冷著臉擺擺手道:“哀家沒胃口。”

朱厚照熱臉貼了冷臀,倒也沒有生氣。想到父親臨死前的囑托,他還是對母親添了幾分親情。他又問道:“那母後想吃什麼,兒臣這就讓膳房去做。”

張太後看著飛揚的經幡,聽著和尚們高低不停的頌經聲,鼻尖充斥著香煙之氣,未語淚先流:“我什麼都不想要,我隻想要皇上回來……”語罷,竟然慟哭起來。

太皇太後看著這個兒媳婦不由扶額長歎,也怪先帝多年隻知寵妻,不知教妻,才把她慣成這個樣子,在這種場合說這樣的話,豈非是在變相指責兒子不孝。朱厚照正手足無措間,就聽祖母斥道:“你這是作甚,先帝壽數已儘,已是歸天享福,此番回來,不過是看看我們過得如何,你這般哭哭啼啼,豈不是惹先帝掛心,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還不快去更衣,到了晚間放河燈時,自有你和先帝說話的時候。”

這番嗬斥,當真是一絲情麵都沒給張太後留。張太後既羞且惱,忙在秋華的攙扶下去了內殿。朱厚照對太皇太後道:“祖母,還請祖母寬宥一二。母後她還是少年心性,隻是過於思念父親,一時忘情,這才失了體統。”

太皇太後不想在朱厚照麵前直言,而是歎了口氣道:“是祖母心急了些,祖母也是擔心,她老是這個樣子,還怎麼教兒媳婦。各地的佳麗馬上就要進宮了,皇帝可有什麼想法,說與祖母,祖母也好替你掌掌眼。”

朱厚照望向孝宗皇帝的靈位,垂眸道:“要是父皇也在,該有多好。”

王太皇太後摩挲他的脊背道:“你父皇晚上就回來了,他最掛心的就是你。你晚間放燈時好好

和他說說話。祖母也會告訴他,給你選了個好媳婦,讓他在那邊,也好放心。”

朱厚照點點頭,他想了想說:“要懂事明理的,能擔大任的,家裡人也要安分些的。”

太皇太後道:“這是應有之義。”

張太後更衣回來,正聽了這一句,當下氣了個倒仰。朱厚照此刻並無它意,可她疑心生暗鬼,覺得這兩祖孫就是在嘲諷她。

這股邪火一直壓在心頭,即便晚間放河燈,好生痛哭流涕了一場,也未徹底消解。等到朱厚照送她回宮時,她便發作了。

朱厚照有些難為情,但還是強撐說出來:“母後還是彆太過傷心,免得傷了身子。您要是太難過了,父皇也放不下心啊。”

張太後冷笑一聲:“他當然放不下心,畢竟我既不懂事明理,又不能擔大任,連家裡的人都不安分。要不然,他怎麼在死前還幫我抬一個婆婆上來,時時刻刻地敲打我!我就不明白了,他既然這麼容不下我,索性讓我給他殉葬好了。反正我活在這宮裡也沒人把我當回事,說什麼都沒人聽!”

朱厚照因連珠彈炮的怨懟之言是又驚又怒,仁壽宮中的宮女太監都嚇得魂不附體,跪地磕頭如搗蒜。劉瑾忙上前來打圓場:“娘娘,娘娘這是哪裡話,先帝對您的愛重是世人皆知,而萬歲純孝,宮內宮外也是有目共睹啊。”

張太後嗤笑道:“不過是擺個樣子給旁人看罷了,你打量著我不知道。”

劉瑾還要再勸時,朱厚照卻喝了一聲道:“你住口!”

他目光灼灼,一口銀牙都要咬碎:“旁的朕也不和你多言,你說是做戲,那權當就是做戲!隻是你不要忘恩負義,辜負父皇。你知不知道,他在纏綿病榻的時候,都不忘拉著我的手再三叮囑我,說不論你日後做了什麼,都要好好善待你,好好孝順你!他什麼時候都在為你打算,可你呢,你有為他考慮過一星半點嗎?!”

張太後大驚,她捂住嘴,眼淚簌簌地流下。

朱厚照怒火中燒:“你永遠隻想著你自己,隻想著你的娘家人,恨不得把整個大明江山都搬到你們張家去,全然不想,你那兩個蠢貨弟弟惹出的事,會給父皇帶來多少麻煩,他在朝堂上要受多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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