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朱厚照, 雖在李東陽的提醒下,他將三法司提溜過來好生敲打一番。幾位堂官麵上唯唯諾諾,心底怎麼想卻無人知曉。朱厚照眼見這群人如泥塑木雕的樣子也覺發堵, 即刻召來了王嶽和石義文,讓他們調動東廠和錦衣衛去密切關注情況, 一旦文官有逾矩之舉,即刻來報。此外, 他又知會內閣, “欣然采納”了他們提出的暫緩下放庶吉士的諫言。如此一來,至少明裡暗裡都將文官插手京營的途徑都插上了樁子。
接下來,他就被迫專注到選秀上。這些是明麵上是太皇太後和皇後主持,可皇帝再怎麼樣也要暗地裡看上一兩眼。這一看,朱厚照的心就涼了半截,他對著太皇太後就脫口而出:“這就是全國各地選來的佳麗?朕看他們連……”他硬生生把後半句“連李越這個男人都不如”咽了下去。
太皇太後何等人, 一眼就看出皇帝隻怕另有在意之人,她再三催問:“是誰,給祖母說說怕什麼,若真是德才兼備的, 趁這次也能給她一個名分。”
朱厚照一時張口結舌,他連連想糊弄過去, 誰知太皇太後越發好奇,甚至要召他身邊的太監來詢問。朱厚照急得額頭冒汗, 忽而靈機一動:“祖母, 真沒有,朕說得是一幅畫。”
太皇太後道:“那畫兒也是照人畫的啊。”
朱厚照無語:“是照人,隻不過,芳魂已逝了。”說著, 他就命人取出了那幅由唐伯虎匿名創作的李鳳姐投河圖,言說:“《萱草記》已成為名戲,李鳳姐之美名,也四海流傳。朕一時好奇,就命底下人去找找有無李鳳姐的畫像,誰知就得到了這幅。”
太皇太後老眼昏花,命人將畫卷拿近些,仔細觀摩了半晌方歎道:“真是絕妙好畫。宮中畫師,竟無一人有此絕技。這是何人所繪?”
朱厚照難掩低沉地搖搖頭:“還沒查出來。”以東廠之能,這麼些年過去了,竟然半點端倪都沒探到,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不過從另一方麵,也說明了那人心思之縝密,做事滴水不漏。不過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都算無遺策,狐狸尾巴總有露出來的一天。他可以慢慢等。
他正思忖間
,就聽太皇太後道:“哎呀,可惜佳人再難得,世上又豈有第二個才貌雙絕的李鳳姐呢?咱們還是隻求容貌中上,品行端正,也就是了。”
朱厚照點點頭,再次叮囑道:“國丈家也要淳樸為上。”
太皇太後點點頭:“祖母記著呢,還特特派人去查了,這些都是選出來品行上佳的,你先瞧瞧。對了,其中有一個,還與李越有親呢。”
朱厚照一怔,他問道:“可李越不是獨子嗎,哪來的姐妹?”
太皇太後道:“是李越之妻的表姐夏氏,今年十八歲,雖說比你大三歲,可民間說得好,女大三,抱金磚。”
朱厚照掌不住笑出聲來,太皇太後繼續道:“夏氏容貌秀麗,最難得是端莊穩重,心地善良,從不掐尖冒頭,反而時時援手他人。她的父親名叫夏儒,為人寬厚,還是個孝子。夏儒之父久病三年,他一直親身侍奉左右,為人的確不錯。夏氏還有一個哥哥,讀書還算用功,已經有了秀才功名。”
朱厚照一麵聽,一麵飛快地翻閱名冊:“這樣說來,夏家倒是不錯。”
太皇太後道:“至少就家風而言,夏家最堪為國戚。”
朱厚照挑挑眉:“祖母的眼力,朕一向信得過,那就再試試夏氏本人,如她尚可,就定下了。”
太皇太後笑道:“好好好,都依你,你說怎麼試,咱們就怎麼試。”
夏婉儀對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渾然不知,她還處於哀愁之中。數年前蘇州一彆,她歸家後就將自己關在房中深居簡出,日日隻靠女紅和彈箏消遣日子。她本就接近婚嫁之齡,之前父母送她去蘇州小住也是希望姨父方禦史為她介紹一個青年才俊。誰知出了貞筠之事,夏儒和夫人都知方家是指望不上了,他們便自己為女兒相看。
可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蘇州與應天相距不遠,早有長舌婦添油加醋地把貞筠之事傳了過來,婉儀的名聲也受了影響,之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現如今卻是書香門第都避之不及,隻有年歲頗大的鰥夫和商戶來上門。
夏夫人一麵罵這些人有眼無珠,一麵又信誓旦旦要幫女兒找一個乘龍快婿。婉儀卻已然心灰意冷,她看到這些鄙薄之人,就
越發思念那個不同流俗的少年。這世上,隻有李越是真正把女人當人的人。既然使君有婦,那她寧願剃了頭發做姑子,孤獨終老,也不願如姨母那般,一生委曲求全,晚年還鬱鬱難舒。
夏家當然不會同意,特彆是到了後來,隨著李越成為皇帝的寵臣,貞筠的名聲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的轉彎。上門來求娶婉儀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夏夫人一麵苦口婆心地勸說婉儀,一麵四處托人介紹合適的女婿,誰知女兒沒勸回來,女婿也沒相中,從天就降下了一道聖旨,說是全國選秀。
這下一切打算都落了空。婉儀隻得收拾行裝,來了京城,被安排住進了壽昌宮。婉儀根本無意入這深宮,所以一早決心藏拙,課上都做得平平而已,卻因為她和李越七拐八繞的親戚關係,負責選秀的官員和宮人根本不敢把她黜落,反而想向上報得都是好話。她糊裡糊塗就進入了選秀的決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