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自古常嗟交道難(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7530 字 10個月前

這年頭直接當麵問你家是不是有個漂亮閨女, 打算獻給世子做內寵,與找打無異。因此,儘管大家在暗地裡交頭接耳, 可沒有一個人敢問到魯寬臉上。魯寬等人也因忙著打入鹽商內部,無暇顧及旁人的幾個奇異眼神。

俞昌就更不會提及了, 事實上,他自那次失言之後, 日日都為此栗栗危懼, 夜裡更是輾轉反側,時時噩夢,將沈三娘也鬨得疲憊不堪。經此一遭,俞家父子倒是真個夾著尾巴、提著腦袋做人,生怕再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 惹出滔天大禍。然而,禍根已經埋下,隻是待時爆發而已。

魯寬等人作為錦衣衛,在此次喬裝之前對商人真真是知之甚少, 在他們眼中,商戶就是他們的錢袋子, 每每取錢就是了,誰還會管這個袋子是什麼材質, 產自何方?直到這次混進來, 他們才發現,在自己眼中低下的商戶群體內,居然也有三六九等。

賀一元隻是說了一句:“我們打算運鹽去大同。”前來和他們攀談的人數一下驟減。剩餘的人和他們說話的口氣也變得十分隨意,甚至還有人大搖大擺地走到魯寬麵前, 要求他坐到末席去。魯寬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墨青綢襖,還以為是穿錯了。他瞪大眼睛,問道:“你說什麼?”

那個同樣穿皮襖的商人嬉笑扯了他一把:“區區一個邊商,厚臉皮到會館來蹭吃蹭喝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坐到上席來。大爺叫你去末席呢,你聽不懂嗎?怪不得隻能賣苦力。”

魯寬勃然大怒,他碗大的拳頭都要捏起來,但又怕誤事,隻得生生忍下來。他霍然站起來時,高高大大的樣子,倒真有幾分駭人。可最後,他竟然真乖乖坐到末席去,這讓剛剛還心裡打鼓的圍觀者一下就放鬆下來。他們交頭接耳道:“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結果隻是個邊商。”

“嘿,真是白唬人。”“可彆說,他們家不是有一個……”

魯寬已然多年未受這種羞辱,一入俞家的大門,即刻麵沉如水,他叫人拖過俞昌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俞昌眼底一片青黑,本就驚懼不已,哪裡受得了這種架勢,當下眼睛一翻就昏了

過去。姚猛啐道:“真是無用,拿水來!”

眼看一盆涼水就要在寒冬臘月潑到俞昌臉上,一直猶豫的俞澤終於咬牙站了出來,他此刻再不敢做玩世不恭的模樣,而是肅容道:“老爺恕罪,不若讓小人來說吧。”

毛鬆斜眼瞥了他一眼,見他一派花花公子的打扮,心下不屑:“就你?”

俞澤聽得心頭火起,他綿裡藏針道:“小人雖然不肖,但業內基本的規矩,還是有數的。”

耿忠年輕氣盛,早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一把揪起俞澤,抬手就要揍他:“怎麼說話呢!”

魯寬卻道:“住手!先讓他說。”

耿忠不滿道:“魯哥,先讓我教訓他一頓,再說不遲。”

魯寬重重拍桌:“胡鬨!明兒難不成你能做向導?若想教訓他,等這事兒過了,要殺要刮都由你。”

耿忠這才退下,俞澤吃了這一下,適才心中的不平也跑到爪窪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深揖一禮後也不敢賣關子,悉數說了出來。

他道:“當今天下的鹽商分為邊商、水商和內商三類。其中邊商是運糧去邊塞的商人。邊商最窮,內商最為富貴,厲害的內商如張家、孫家,是各大王府座上賓,甚至能和宮裡的公公們搭上線。他們賣得不是鹽,而是鹽引。在以往還需要去邊疆報中時,他們會賤價收買邊商的鹽引,然後將鹽引再高價賣出。如今,朝廷改開中為納銀,又賜了各大王府鹽引,他們就索性討好王爺們,拿金銀珠寶換鹽引。至於水商……”

魯寬聽到此卻打斷道:“等等,我有一不解之處,邊商千裡迢迢運糧去邊塞,不就是為了換鹽引來販賣嗎,如何會再賤價賣給內商呢?”

俞澤此時也稍稍鎮定了些,他咽了口唾沫道:“老爺有所不知,邊商即便換了鹽引回來,也沒有門路變成鹽,即便有本事熬個兩三年取到了鹽,要把鹽悉數賣出,也需要大量盤纏。一般的邊商根本耗不起,所以,他們寧願把鹽引直接賣給內商,這樣來錢也快點兒。”

魯寬若有所思,他又問:“那水商又是做甚的?”

俞澤道:“水商也是與鹽運司的老爺們有關係的人。他們主要是從內商處買下鹽引,再到鹽運司那裡提鹽,

接著才能運到各地分賣出去。”

俞澤說完之後就聰明地閉口不言,跪在了他爹身後,架著他的身子。話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原來是賀一元的一句話,讓旁人以為他們是邊商,所以才對他們態度驟變。事到如今,他們幾個受辱都是小事,若是壞了李禦史的大事,才是真真全完了。

賀一元滿頭大汗,撲通一聲跪下來:“魯哥恕罪,是我嘴賤,不打探清楚就亂嚷嚷。我想著咱們不應掐尖好強,最好能泯然眾人,就隨口來了一句,誰知弄巧成拙……我這張臭嘴,真該打!該打!”

語罷,他就揚起手,自己抽自己耳刮子。俞澤在一旁隻聽到啪啪啪的重響。他悄悄撇過頭去看了一眼,賀一元的臉都已然紅腫出血,鼓得就像豬頭似得。

魯寬直到他打得自己口齒不清時方開口:“一元呐,不是我說你,這做得叫什麼事。該怎麼著我說了不算,咱們還是去見李禦史吧。”

月池見一群人麵如死灰地進門來,聽罷前因後果後,一時無言以對。朱厚照身邊的錦衣衛,居然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一個說錯話後,一個也不知隨機應變,看來這些人要麼是靠佞幸得寵,要麼是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隻是如今出門在外,她不可能真把人打死或打殘。但若是輕輕放過,豈不叫他們更加輕慢。

想到此,她便道:“不能選賢與能、知人善任,說來也有我的過失。若你們實在無能為力,那我們便擇日回京,一同向聖上請罪。屆時一切功過,由萬歲裁奪。”

魯寬等人一時聽得臉都綠了,他們這才回過神,他們向京裡遞得加急密奏至今沒有回音。皇上看到了卻沒有批示,意味著他認為如此查探鹽政是可行之策。而此時,他們犯下這樣的錯誤,說到底是因自己無能,壞了皇爺的大事,那回去豈有好果子吃。

賀一元悔得腸子都青了,魯寬等人也是搜腸刮肚,四處拉關係,希望能搭上一個大人物,改變如今的處境。就在大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汝王府的長史突然要見他們。

魯寬等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得備了厚禮去見王府的這位周長史。周長史的眼睛都要望上天去了,隻偶爾為

金銀珠寶點了點頭。他中等個頭,圓潤的身子上裹著一身紺青色的羊絨襖,慢條斯理道:“世子仁慈,聽聞你等窘境,故做主特賜你們二百鹽引。”

魯寬看著那厚厚一疊票,一時竟沒回過神來,直到周長史不耐地清了清嗓子後,方回過神來。他忙道:“小人叩謝世子的恩典!隻是……小人等與世子素未謀麵,也未有幸與王府效力,世子如此厚賜,倒教小人心下慚愧。世子若有令,小人願效犬馬之勞。”

周長史的小胡子抖了抖:“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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