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這倆字聽得眾人麵麵相覷。張永明白, 此刻他不能再默不作聲了,他磕了一個頭道:“萬歲容稟,劉瑾的罪狀, 奴才都已然一一稟報給您, 以您的聖明, 定然會有公斷,奴才又何須去畫蛇添足, 派人去追殺他呢?是?以, 此事的的確確與奴才無關啊。但奴才有一事不解……”
張永一語未儘, 穀大?用聽著他開口洗白, 也急急想把自?個兒摘出去, 竟然插話?道:“爺, 奴才也是?清白的啊。奴才雖與劉太監有些不睦, 但也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再說了, 李禦史曾對奴才有恩,奴才怎會貿貿然派人去追殺他們一行, 萬一刀劍無眼,傷及了禦史, 那奴才不是?恩將仇報嗎?”
其?他人如夢初醒, 一窩蜂地湧上來, 開始表白自?個兒,他們隻是?對劉瑾的工作作風不滿, 大?家都是?服侍皇爺的,哪裡?有麼?麼血海深仇。一群人吵吵嚷嚷,張永早就?不滿地看向穀大?用,穀大?用則癟癟嘴,低下頭裝死。朱厚照聽得一個頭兩個大?, 重重一拍扶手:“夠了!朕若是?想問罪,哪裡?還容爾等在此無禮,早就?抓你們去錦衣衛的暗獄裡?去了。”
張永抓住機會道:“是?是?是?,爺如此寬宏,相信那起子行差踏錯之人也知?曉懸崖勒馬了。奴才鬥膽,想請教爺,這暫時二字,有何深意。若是?劉瑾無罪,您何不召他回來,若是?他有罪,您為何不乾脆處置了他呢?”
朱厚照冷哼一聲:“你們懂麼?麼,一個劉瑾,一個李越,朕要殺他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可朕到底不比你們,不論私下如何忘恩負義,翻臉無情,隻要巧言媚上,便可享受榮華富貴。朕為天下之主,自?然是?要天下歸心,寶座方可穩如泰山。如今,朕因汝王世子一案已然興大?獄,如若再對自?己身邊的近臣不留情麵,那麼日?後到用人時,又有哪個賢人敢來效命?”
他忽然脫口而出:“燕昭王千金買馬骨,難道真?是?為了骨頭不成,還不是?為了愛惜人才的聲名。”
穀大?用一聽此話?,隻覺耳熟至極,可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而張永等人皆做
恍然大?悟狀。魏彬抓住時機道:“爺,劉哥一定是?被?冤枉的。他對爺忠心耿耿,怎麼會背著爺做那種事。他……”
可惜,魏彬剛開一個頭,就?被?張永、丘聚、高鳳等人聯合鎮壓下去。丘聚道:“彬兒,我?們都知?道你和劉太監感情好,可再怎樣?,你也不能徇私枉法啊。”
張永冷冷道:“這可是?錦衣衛指揮使楊玉一五一十查明的,鐵證如山,難道還有麼?麼錯漏。抑或是?,你手中有可以替劉太監辯白的證據?”
高鳳看著魏彬麵色如土,越發得意:“沒有證據,就?不要瞎說。欺君之罪,可是?要誅九族的!”
魏彬被?堵得啞口無言,腫眼泡包了兩泡淚,隻能磕頭如搗蒜。朱厚照聽得不耐煩,他正想開口,卻連打了兩個噴嚏,又開始咳嗽。他身後的蕭敬忙取了一件狐裘來要給他披上。因著人都關得差不多了,這段時日?,朱厚照又把蕭敬給提溜出來管事。朱厚照揮揮手:“不用,朕馬上就?回東暖閣去。你們,可都聽明白了?”
太監們連連應是?,朱厚照道:“甚好。今日?之事如泄露一個字,朕就?割了你們的舌頭。如有人不知?死活非要用上不了台麵的手段,也彆怪朕翻臉無情!”
鬨了這一出後,張永和穀大?用即便後頭被?放了出來,也不敢擅自?行動。穀大?用對張永道:“爺那番話?明顯是?在敲打我?們,覺得我?們的手伸得太長了。有些人他罰得,我?們卻動不得。有些事他做得,我?們若是?插手,就?是?僭越,就?是?死罪。隻是?,就?這樣?放過劉瑾和李越,總讓我?心下不安。這兩個可不是?省油的燈,萬一又趁勢而起,不就?又翻身了?”
張永到底老謀深算,他思忖片刻道:“還是?讓鄧平去親眼瞧瞧,他們葫蘆裡?到底賣得是?麼?麼藥。”鄧平就?是?宣府鎮守太監的名字。
這些大?鐺由於挫敗而生出試探之心,以至於忽略了,在宣府這樣?的軍鎮,鎮守中官親自?上門,就?足夠震懾人心了。
宣府鎮中,鄧平睡到日?上三竿方起身。他打著哈欠,慢吞吞地從暖烘烘的火炕上爬起來,在侍女的
服侍下穿上織錦麒麟補服,足蹬厚底官靴,再披上一件灰鼠鬥篷。他本生得白胖,這麼一穿,更像一個圓滾滾的皮球。他一出門子,就?逃也似地鑽進青呢大?轎,晃晃悠悠地往東嶽廟而去。隻是?他的府邸在城中心,可東嶽廟卻在東門外,這路程卻是?不短。
鄧平不由皺眉,開始抱怨:“李越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擺這麼大?的譜,鬨得咱家這麼大?冷天,還要出門吹風……京裡?也是?,人都被?發配到這裡?來了,病得都下不了床了,還有麼?麼可怕的。”
他一麵嘟囔,一麵縮成了一團,好不容易坐進了東嶽廟,他卻發現他進不了李越家的院子。他正在轎中閉目養神時,就?聽見家中的仆役狗兒在一旁小?聲喚道:“老爺。”
鄧平悠悠問:“到了?”
狗兒哽了哽說:“老爺,咱們到院門口了。”
鄧平不由皺起眉:“到院門口?那你停下走作甚,抬進去呀!”
狗兒咽了口唾沫道:“老爺,他們不讓進。”
“麼?麼!”鄧平霍然睜開眼,他沒好氣道,“你們沒給他說老爺我?的身份?”
狗兒委屈道:“說了,可他們不聽……”
鄧平聽到一半就?已然大?怒,他一把扯開簾子,大?步走了下去,險些摔了個狗啃泥。左右的轎夫忙扶住他,鄧平好不容易站穩身子,張口就?想當麵啐過去。然而他這一口唾沫,在看清門口兩個看門人的外貌後,卻生生咽了下去。
柏芳與秦竺頭上戴著紅盔,身著對襟青色綿甲,腰佩著一柄繡春刀,如門神一般立在院門兩側,正冷冷地望著他。鄧平被?這目光瞧得一哆嗦,這、這是?錦衣衛?天殺的,李越身邊怎麼會有錦衣衛!
柏芳與秦竺對目瞪口呆的鄧平施了一禮:“來者可是?鄧太監?”
鄧平這才回過神,隻是?氣焰不知?不覺就?去了一小?半,他清了清嗓子道:“正是?。二位既然知?道咱家的身份,如何還來當攔路虎呢?”
柏芳道:“鄧太監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來時遇人追殺,著實受了些驚嚇,是?以命我?們輪班值守院落四周,任何人都不可帶兵刃入內。還望鄧太監您海涵。”
麼?麼!鄧平皮笑肉不笑道:“還不讓帶兵刃,李禦史可是?真?是?金貴,難不成他還怕咱家刺殺他?”
秦竺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有小?人作祟,豈不是?傷了您與李禦史之間的和氣。再說了,您老既然是?上門做客,又何必帶這些,難道是?擔心我?等護衛不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