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又要齊齊起身, 月池拍了拍手道:“都坐下。我早說了,我這兒不講究那些虛禮。大家齊心協力,踏踏實實為朝廷做事, 比說什麼虛頭巴腦的話都強。快坐下!”
錦衣衛們心下納罕, 自宣德以來, 官場中拜高踩低、阿諛奉承的風氣愈烈。就連舉人秀才逮住機會都要可勁擺譜,可這位居然說自己不講虛禮, 也不樂意聽奉承話。他們一時不知是真是假, 竟有些進退兩難。
還?是張彩率先落座, 他道:“禦史說得是。我等自當兢兢業業, 好討禦史的賞。就是不知, 禦史打算命我們去做點什麼呢?”
眾人聞言又是一樂, 月池給了張彩一個讚許的眼神, 她道:“萬歲差我們到此, 是因韃靼年年犯邊。有道是,知己知彼, 方能百戰百勝。可對聖上來說,他是既不知己方, 又不明敵情, 這怎能不叫皇爺日夜憂心呢?”
張彩試探地開口道:“您是想我們去刺探這周邊的情況?”
月池道:“正是。在座的人除了尚質外, 分為三小隊,前兩隊人數多一些, 第三隊人數少一點。第一隊負責調查這周邊的軍事,兵士的多寡,軍屯的數目,訓練的頻次,訓練的內容, 周身的裝備,收入的情況,有頭有臉將領的境況、關係,俱要一一打探出來。”
“第二隊負責調查這附近的民事,尋常農戶、商戶等收入來源有哪些,要交的賦稅有多少,日常有那些大的難處。還?有,這其中蒙古人占幾成?,漢人又有多少,與韃靼的民間交往、通商狀況如何,都要一五一十地探出來。第三隊則是跟著我,要武藝拿得出手的,一來護衛我的周全,二來則是替我打探此地的文官與宦官的人品、喜好、私下往來。可都聽明白了?”
眾人齊齊應是,張彩更是舉起紙道:“下官已經一一記清楚了。”
月池點頭道:“很好。我會給你們三個小隊分彆挑一個隊長,你們要在隊長的主持下,於兩日之內議個章程出來。具體來說,就是每隊先定下本月的大任務,再將此分解到每日去,每日需完成?哪些要務,都要白紙黑字地寫出來。如有文書上的難處,就去尋張郎中。我看過?之
?後,如無差錯,從此之?後就是按章程行事。”
眾人一時有些愣神,像這樣行事的老爺,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月池又道:“這章程需得量力而行,不可拖延,也不可胡亂議定。如無意外情況,定下當日完成?的任務,就要紮紮實實地完成?。每日晚飯後,你們都要向我彙報情況。若是辦得好或是提前完成?了,就都有賞,隊長額外加厚一分。月底往聖上的密奏也會一筆不漏地寫下你們的功績,如此日積月累,想要步步高升,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聽得眾人喜形於色,沒想到,不僅有銀子拿,還?可以在密奏上表功,這可是天大的臉麵,一時之間,大家夥都有躊躇滿誌之?態。
月池見此狀況,又是話鋒一轉:“我是真心把諸位當兄弟,大家同坐一條船,同享富貴是最好的,可為了免有些人鬼迷心竅,一時錯了主意,我還?是得把醜話說在前頭。你們中若有誰辦事不力,吃裡爬外,我絕不會輕饒。你們都可互相檢舉揭發,如揭發屬實,我都會重重有賞。若犯得是小過?,還?有將功贖罪的機會,可若是背主的大事,這裡反正是兩軍交戰之?地,想來沒幾個人,也不算什麼稀罕事。都聽明白了嗎!”
眾人被她突然的高聲唬得一個激靈,忙起身聲如洪鐘道:“是,屬下明白。”
月池滿意地頜首:“很好。”她對時春使了個眼色,時春會意,提了長/槍就去試諸人的武藝。
月池則與張彩到了內廂。張彩道:“禦史高瞻遠矚、思慮周詳,真是令下官佩服。”
月池側頭看他,學著他的口氣道:“隻是下官有一事不得不說?”
張彩一愣,忍俊不禁:“您怎麼……”
月池挑挑眉道:“尚質一向是先揚後抑,我豈會不知。你是覺得哪裡有疏漏?”
張彩道:“就下官看來,您在查探請報上是麵麵俱到,可在立功立德上卻是暫無作為。您新官上任,如不燒幾把火,怎麼能讓萬歲和內閣看到您的用心呢?”
月池斜睨了他一眼:“你倒是膽子大,就不怕火燒得太大了,燙著了自個兒。”
張彩道:“所以,咱們得挑那些看著勢大,其實是空架子的柴火堆來點呐
。”
月池道:“那此事就交給你了。你去看看,有些要務是咱們可以立即上手的。”
張彩躬身應道:“下官遵命。”
月池笑?道:“尚質文采風流,又深諳為官之?道,想來日後的成?就,還?會在我之?上。”
張彩心念微動,他道:“下官不敢妄想,隻想著,若是能離您近一點兒,就心滿意足了。”
在他心裡,離她近一點,隻怕就是離皇帝近一點吧。月池意味深長道:“咱們不是已經站在一處了嗎?”
張彩眼中煥發出光彩,語聲都輕快了不少:“是!”
“好了。”月池甩了甩胳膊,“我繼續去養病了,等你們查得有些眉目,我也可病愈去走馬上任了。”
月池在這廂裝病,可消息傳回京裡,卻讓眾人是誤以為真。貞筠時常與朱夫人在一處,儘管月池的信裡總是報喜不報憂,可她還?是從李東陽這邊得知了她久病未愈的消息。她急得日夜難安,當即就要運一車藥材和大夫去給月池看病。
朱夫人是將門虎女,對宣府的情形有所了解,忙阻止道:“哪裡就到那個地步了。宣府鎮還?不至於連大夫和藥材都找不出。再說了,葛院判都親自去了,也不需旁人出手。想來是含章底子單薄,所以才將養的久了些。依我看,不若送些珍貴的滋補品和大毛衣裳去,說不定還?見效些。”
貞筠豁然開朗,當下就去藥鋪采購。婉儀從慶陽伯夫人處聞訊,忙喚貞筠入宮,把她之前準備的行裝都拿了出來,還?對貞筠道:“近日想是有使者入宮,萬歲賜下了不少貢品,你揀合適的,都給李相公送去吧。”
貞筠頗不好意思:“勞姐姐準備了這麼多,怎好再拿萬歲的賞賜走。再說了,我已問過大夫了,大夫說相公他先天不足,虛不受補,隻可服些平補、清補之品,譬如海參、魚膠、燕窩之?類。姐姐這裡的,也未必用得上。”
婉儀聞言大喜,她忙喚香蕙道:“這可巧了不是。萬歲正賜了海八珍、雪參、白芍和一大包血燕下來。香蕙,還?不都取過來,再去叫一個太醫來,瞧瞧哪些是李相公能用的。”
太醫院來了一個王太醫,細細看了之?後,不僅指出一大半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