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陽伯說得口乾舌燥, 武定?侯郭聰和保國公朱暉也聽?得頭暈目眩。他們倆都是被?李越真奪了財產的人,如今正是心如刀割的時候,他們覺得這些人被?慶陽伯一激, 完全?把路子走?偏了。
他們勳貴團夥最開始的目的, 根本就不是借謝丕案坐實, 再拖謝遷下水,那好歹是一個內閣次輔, 三朝元老, 門生故吏不知有多少, 怎麼可能是這麼輕易就能搬倒的。他們隻是想絆住內閣的手腳, 關?鍵還是要將李越弄回京城, 取他的狗命。
可如今, 這群人居然陷在謝丕一事繞不出?去, 還同?慶陽伯鬥成得同?烏眼雞似得, 這不是本末倒置嗎?而且,這群幾世祖, 連書都沒讀過幾本,隻是被?他們找人教了一陣, 所以?隻會翻來覆去地說車軲轆話、胡攪蠻纏, 這種人怎麼可能和文臣去耍嘴皮子。
郭聰和朱暉對視了一眼, 朱暉開始扮理中客:“依我的淺見,還是將李禦史召回京都為佳。此事也少不得他來處置。”
工部?右侍郎張遇即刻打蛇棍上:“是極, 是極,更何況三關?鎮禦和大同?禦史都上本彈劾,也該將他帶回京都查問清楚,如是清白的,自然能還他清白, 如真有……也能還邊塞百姓一個安寧呀。”
不過,這幾個人的聲音在這種極度混亂的環境下,根本掰不回局麵。現場已經鬨得如菜市場一般了。朱厚照高居寶座之上,眼瞅著李東陽氣沉丹田,即將開口,他眉心一動?,偏過頭去,隻是一個眼色,掌儀太監就能會意,眾人齊齊唱道:“肅靜!”
爭吵聲戛然而止,眾人在驚惶中回到自己應立的位置,垂頭不語。李東陽一聲大呼卡在喉頭,愣了片刻。
謝遷卻逮住了時機,他手持玉圭,出?列跪奏道:“啟稟萬歲,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水土既相同?,豈會有兩樣人。慶陽伯有人證物證,且以?全?家性命擔保,可見恭人的品行確無錯漏。”
此話一出?,有腦子的人都在想如何反駁,沒腦子的人張口就來:“啟稟皇上,謝閣老此、此話無理,俗話說,好竹亦出?歹筍,況且即便麵上瞧著甚好,裡頭也有可能被?蟲
蛀……”
一語未儘,一眾人都大喝道:“大膽!”
謝遷語中,“水土相同?,豈會有兩樣人”暗指的是夏皇後和貞筠,畢竟前?頭,慶陽伯自己也說:“皇後和外甥女一道長大。”夏皇後既然賢良,和她一起長大的表妹,又?豈會是無恥之人。而且質疑一旦落實,壞得不僅是皇後,還有整個後族的名聲。而這一將官隨口之言,則把直接把夏皇後都罵了進去,奉天殿上諷刺皇後,這真的是老壽星上吊,準備找死了。
那將官一臉茫然,眾人還要斥責他,禮部?司務孫聰卻看不下去了,他是劉瑾的妹夫,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跟著劉瑾這麼些年,雖沒有學到他十?分的功力,但有個一兩分也足夠他在此刻力挽狂瀾了。他立馬出?列,直接麵劾道:“啟稟萬歲,此人咆哮於大殿之上,出?言無狀,理應嚴懲!”
禮部?左侍郎王華即刻回過神來,他立刻跟上,請求嚴懲此人。眾勳貴無一人敢麵駁,因為朱厚照的麵色也不好看。公侯們深覺此人是不是腦子有病,罵皇後是蟲蛀了的筍,那不就是暗指皇帝戴了綠帽子,說出?這種話,神仙也難救,隻可惜這大好局勢,又?被?文臣扳回一城。
朱厚照沉聲道:“錦衣衛拿了。”
這人還沒來得及叫幾聲冤,就被?生生拖下了下去,至此,是直接免官去職,還要受杖刑。東官廳的世襲將官們一時目瞪口呆,他們因王守仁的管束和不允旁支襲職的新?政,心生不滿,所以?和勳貴們站在同?一陣線,本以?為這麼超一品大員要收拾幾個小文官是綽綽有餘,誰知今兒反倒損了自家人,而且這個侯爺伯爺們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世襲將官的氣焰為之一消,個個垂首斂眉,再沒有剛剛囂張的氣焰。三法?司中,閔珪適時請旨,問謝丕一案當如何處置。朱厚照隻說了八個字:“爾等秉公辦理就是。”
有了這八個字,這案才?能了結,謝丕雖然無罪釋放,可他在獄中吃不飽,穿不暖,縱有父親的看顧,可到底還是受了些拷打,出?來時已然是形銷骨立。至於孫磐,明代對於誣告罪,遵循“誣告反坐”的處罰原則,具體而言,誣告
者要按其誣陷他的罪狀受到懲罰。孫磐最後是被?判杖一百,流三千裡,加役三年。
慶陽伯府中,貞筠得知消息,先?是長舒一口氣,緊接著,她的眼淚就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夏啟勸道:“這下知道厲害了吧。早叫你謹言慎行,恪守禮教,你卻越發肆意,以?致惹出?大禍。以?後就安安穩穩呆在府中,什麼都彆管了,知道嗎?外頭的事,哪裡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能插手的。”
貞筠卻道:“有心人想要害人,黑得也能說成白的,安分守己不過是等著挨打,事到臨頭,還是一個死。”
夏啟沒想到,她經了這一遭,還“冥頑不靈”,他氣急道:“你怎麼說不通呢!你是要害死全?家不成,你能去乾什麼,還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貞筠想起這次的事端,她緊緊咬住下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夏啟見狀,反而不忍苛責,他拂袖而去,隻留貞筠一人在房中以?淚洗麵。她緊緊地抱著大福,眼淚沁入了狗狗光滑的皮毛,大福偏過頭,用粗糙的舌頭一下一下舔她的臉,它聽?見了女主人叫另一個主人的名字:“阿越,阿越,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能救你……”
大福黑溜溜的眼珠一轉,從貞筠的懷裡掙脫出?去,跑到門口,開始到處找月池。它也很久沒見她了,它真的很想她……狗狗的想法?很簡單,隻要聽?到她的名字,就想她是不是回來了。它隻會一遍一遍地找,永遠也學不乖。貞筠望著它的背影,終於捂住嘴痛哭出?聲。
武定?侯府中,郭聰在府裡罵天怨地,廢了這麼的功夫,因為一個蠢貨嘴上沒把門的,結果就折了一個言官和一個武官了結了。李越這個王八蛋還在九邊作威作福!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事情隻會越來越難辦了。瑞和郡主遲遲按兵不動?,讓郭聰意識到,老太婆已經瘋到要和李越聯手了,絕對要趕在他們出?手之前?,將李越打下馬去!
郭聰眼珠一轉,急急遣人去三官、宣府和大同?,要求他們加緊上奏,最好能弄一群苦主上京告禦狀。
勳貴這邊緊鑼密鼓預備著下一次襲擊,而另一廂,藏春園中,瑞和郡主也正與曳夫人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