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一向年光有限身(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7540 字 10個月前

蕭敬脫口就要叫太醫, 卻被朱厚照止住。他身?子搖搖欲墜,眼睛卻亮得瘮人,隻是道:“管好自?己的嘴。隻是急火攻心而已, 不必聲張。”

眾人被他的眼神?懾住, 一時不敢作聲。直到他如往日一般就寢後?, 蕭敬方問道:“萬歲,您前些日子本就病過, 如今又?……老奴鬥膽, 還是請太醫來瞧瞧吧。”

朱厚照閉目養神?, 他啞著聲音道:“葛林不是已經在?路上了, 等他回來再瞧就是。”

蕭敬想說, 太醫院又?不是隻有一個院判, 但見?朱厚照已然背過身?去, 黃河琉璃色的羅帳中, 皇上的身?形隱隱綽綽。他情知朱厚照是定了主意了,亦不敢再多言, 隻得告退。朱厚照靠在?金絲軟枕上,悉悉簌簌的腳步聲響起, 漸漸遠去。伴隨著一聲輕響, 內殿的門合上。偌大的一個暖閣中就隻有他一個人了。他猛地拉起了被子, 蜷縮成一團。

眼淚在?他反應過來時,就已然似驟雨落下, 他飛快捂住嘴,隻溢出了一聲短促的嗚咽。這一日,自?李越不肯跟他回來時,他就早有預料。他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已然做好了一切準備, 可沒?想到,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他依然是,痛徹心扉。

他不能發出聲響,他必須要忍耐、要按謀劃行?事,李越用命換來了一個機會,他必須、必須要抓住……

蕭敬第二日上午一得空,便去了王太皇太後?所住的壽康宮中。這位忠心老仆到底放不下朱厚照的身?子,他雖不敢直接向王太皇太後?泄露實?情,但卻可旁敲側擊讓老娘娘多看顧萬歲。誰知,他還未跨進正殿的大門,就聽裡間傳來哭泣之聲。

蕭敬一驚,這可是宮裡,哭聲是大忌諱,誰敢在?太皇太後?宮中如此放誕。他隻是微露疑色,一旁的小太監就會意道:“回蕭爺爺,是瑞和郡主和郭昌之妻曳夫人。”

蕭敬在?英宗爺在?位時就入宮伺候,對於郭家這一堆爛事自?然也?是心中有數。他搖搖頭?道:“這下是真把天捅破了。”

瑞和郡主依照輩分是朱厚照的表太太太姑婆,即便是王太皇太後?按輩分也?得叫她?一聲太姑婆。張

太後?素來我?行?我?素,也?不想在?她?麵前失禮,隻得由?她?一早就來啼哭不止。並且,瑞和郡主哭得十分有技巧,不僅不叫兩位老娘娘覺得厭煩,反而使?她?們感同身?受起來。

郡主今日的儀態亦是一絲不亂,仍是按品級大妝,隻是在?細節處展現哀思。譬如,她?破天荒地沒?有戴假髻,一頭?華發白得如雪,麵上也?沒?有再用脂粉遮掩。一個白發蒼蒼、皺紋密布的老太太拋卻素日的剛強儀態,在?殿中哭訴,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憫。

她?哭道:“臣婦還記得,良兒將將長?成,臣婦帶他入宮。彼時太後?正抱著太康公主坐在?一側,良兒聲音響亮,竟然驚動了公主。先帝非但不怪罪,還讚他是個好人才。往事曆曆在?目,可人卻已經……老天啊,我?這把年紀,為何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呐。他是風華正茂,正當壯年,怎麼不乾脆叫我?替他去了,也?免得留下一家孤兒寡母,在?世上受苦啊。”

這一句紮了兩個人的心,太康公主是朱厚照的同胞妹妹,四歲時就夭折了。她?沒?時,張太後?幾乎哭瞎了眼睛,幸好有孝宗皇帝在?一旁悉心撫慰,才逐漸走了出來。瑞和郡主舊事重提,張太後?想到自?己的女兒沒?了,丈夫也?沒?了,哪裡還忍得住,跟著大放悲聲。

王太皇太後?年事已高,自?從身?邊的人一個個故去,愈發喜歡兒孫和樂,也?是看不得這樣的事。她?勉強開口道:“郡主放心,良兒之死,皇帝必會徹查,一定會給?他一個公道。”

瑞和郡主哽咽道:“多謝娘娘。當日李越到臣婦的府中,力陳軍民困苦,求我?看在?曆代祖宗的麵上,捐獻家產,以資軍用。他說得字字懇切,臣婦也?動了憐憫之心。”

瑞和郡主發現,一談及李越,適才一言不發的夏皇後?,一下就抬起頭?來,卻立刻用手帕擋住了半邊臉,她?鬢上金嵌寶玉佛挑心微微顫動,而頃又?歸於寂靜。瑞和郡主了然,到底是親妹夫。孰不知,夏皇後?已然咬得滿口腥甜,險些把持不住。沈瓊蓮擔憂地看向婉儀,婉儀強笑著點頭?,她?明白自?己的身?份

,她?不是貞筠,連為他公然舉哀的資格都沒?有,她?的眼淚隻能往肚子裡流。

瑞和郡主繼續道:“臣婦仰賴天家恩典,享了一輩子的福,到了這把年紀,自?知時日無多,徒留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不如獻於邊軍將士,權做功德。神?佛有靈,還能庇佑子孫平平安安。良兒聽說後?,即刻自?請要押送物什去宣府。他說自?己雖是開國豪傑之後?,卻全無祖上的弓馬本事,隻是略通些文墨而已,平日裡是白拿俸祿於社稷無功,如今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自?然是要略儘綿薄之力。我?和他娘是想,就是跑了一趟而已,能有什麼大事?可沒?想到啊……”

曳夫人恨聲道:“郭永他、他和良兒也?是自?小一塊長?大的,他怎麼下得了手啊……”

王太皇太後?心中同明鏡似得,這又?是子孫,又?是郭永,還是在?劍指爵位。這就不是她?能夠插手的事了。她?儘管同情,仍隻能道:“皇帝一定會秉公處置此事的。”

瑞和郡主靠在?玫瑰椅上,一臉心如死灰:“娘娘,臣婦知鬨成這樣,都是因?長?房不肯放棄爵位的緣故。事到如今,良兒也?沒?了,我?們還爭那些虛名作甚。臣婦今日來見?娘娘,不敢抱有一點不該有的奢求。隻有一樁事,想求娘娘的恩典。臣婦是即將駕鶴西歸的人了,長?房如今隻有一根獨苗,若我?去後?,勳兒也?遭人……”

一語未儘,瑞和郡主已是泣不成聲。王太皇太後?忙道:“郡主何必如此,哀家不信,誰敢如此放肆,要使?永嘉大長?公主一脈絕嗣!”

瑞和郡主感激涕零,她?道:“有娘娘這句話,臣婦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她?又?跪下叩首。王太皇太後?看得心下酸楚不已,心中已對郭聰一脈生了不滿之心,這得是有多跋扈,才敢公然殺害族兄弟,逼得一個皇室郡主無路可走。她?難得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厚賞郡主、曳夫人及郭勳。流水似得的賞賜端入郭府中,瞧在?郭聰眼中,讓他簡直是如坐針氈。

他在?房中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本以為是萬無一失,誰知卻被倒打一耙。他的

嫡長?子啊,居然要被當作罪犯押解回京了!他急急喚人進來道:“宣府那邊的情況如何,叫你找的證人找到了嗎?”

下人麵如土色,期期艾艾道:“老、老爺,小的們什麼法子都用光了,隻是事到如今,已經無人敢出來作證。他們都忙著給?李越大辦喪儀呢。”

“什麼!”郭聰啐道,“人他媽的都死了,還搞這些作甚?”

下人道:“就是因?著人沒?了,所以才好賺表現呐。”

郭聰被氣了一個倒仰,一時竟然無話可說。

劉太監正在?和眾官僚一起,給?李越挑棺材板。劉公公就像惡婆婆挑媳婦似得,翹著蘭花指道:“這個不成,那個不好,再換、再換……”

正鬨騰間,巡按察院的周禦史滿頭?大汗跑了進來。劉瑾嫌惡道:“跑什麼!”

今時不同往日,周禦史嚇得一哆嗦,忙道:“督主恕罪,下官家中有一塊好板,將將才送來。特請督主去過目。”

劉瑾懶洋洋問道:“是何材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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