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死上頭來誰肯替(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6895 字 10個月前

又是一次例朝。五更鼓響徹四九城, 各色官轎一個?接一個?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厚重的朱漆金釘大門被?緩緩打?開,文武大臣自東側門魚貫而入,在鴻臚寺官員的指引下, 輕車熟路地侍立在殿中。往日在天子升座之前, 大臣們總會交頭?接耳一番, 可今日,許多人卻隻是四處打?量, 明明有滿肚子的話要交流, 卻既不敢道?明, 又不知從何說起。怎麼就能鬨成了這個?樣子, 怎麼就能卷入了這麼多人來呢?該不會, 真的都要全部殺光, 換人吧……

一些?人麵麵相覷, 不知不覺間, 手心就生出了薄汗。而當事人諸如保國公?、西寧侯等人,早已是汗流浹背, 如不是心中還抱有希望,早就一頭?栽倒了下去。就在他們心中打?鼓之時, 殿外傳來了響亮的鞭響。百官聞聲?一肅, 齊刷刷地掀袍跪下, 山呼萬歲。朱厚照就踏著這萬歲之聲?,頭?戴冠冕, 身著日月星辰等紋飾的章服,坐到了禦座之上。而他落座之後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傳劉瑾和曹閔。

傳旨太監的聲?音響亮悠揚,“傳劉瑾、曹閔上殿。”的幾個?字生生被?他們念出百轉千回之味。劉公?公?吊著胳膊,忍著疼痛, 滿心陶醉地聽到自己的名字又一次響徹這奉天殿。

他步履蹣跚和曹閔步入殿中,跪在冰冷的金磚上。皇上的聲?音從高處傳來:“免禮平身,卿等一路辛勞,李越的後事如何?”

曹閔躬身應道?:“回稟萬歲,李禦史的喪儀在宣府已然料理妥當。滿城百姓自願披麻戴孝,對靈柩相送數裡,誠然可哀。如今,李禦史的靈柩已然由恭人帶回宅中。”

披麻戴孝,相送數裡……朱厚照慢慢咀嚼這幾個?字,額前的玉旒微微晃動,既遮蔽了他的視線,又掩蓋了他的神色。他緘默片刻,隻說了一句話:“治喪事宜交由禮部,務必厚葬。”

禮部尚書張昇顫顫巍巍地領旨。殿中又歸於寂靜,畢竟提及李越之死,有的人是心傷,有的人是心虛,還有的人是心怯,這時誰敢蹦出來戳皇上的肺管子。

還是朱厚照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主?動打?破這凝滯的氛圍,他問?道?

:“爾等至宣府後,所見實情如何,且一一稟來。”

曹閔張口欲言,劉瑾卻搶先他一步開口,他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上,喊道?:“萬歲,宣化一案,內情頗多啊。”

他一開口,保國公?等人就覺心中有大石落地之感?。劉瑾是什麼人,誰不知道?。不就是個?見錢眼開的奸佞小人。誰給他好處,他就當誰的狗。他們為了堵住劉瑾和曹閔的嘴,早就快馬加鞭給他們送去了大量的金銀財寶、田契地契,並以言語相勸——“宣府事涉多少官員,你們心中要有數,怎麼可能一次殺儘。若留下一個?半個?,那就是你們二人的仇敵,你們真想這樣樹敵嗎?”

這兩人,果然心動被?收買,劉瑾這廝還獅子大開口,又要了不少。這些?人為了保命,隻得忍著肉痛給了。不過今日看來,這錢花得還算值啊,劉太監拿得錢是多,可賣得力氣也大。

誰知,劉太監一開口,卻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他哽咽道?:“李禦史,他是自己想死的……”

戶部主?事李夢陽年輕氣盛,又是月池的好友,自得知她的死訊,本就傷心不已,哪裡聽得劉瑾在此詆毀。他喝道?:“胡說八道?!難不成那四千將士也是自己找死的嗎?萬歲,劉太監分明是居心叵測……”

劉瑾歎道?:“將士們實乃池魚之殃,這也非李禦史所願。萬歲,請容奴才細說。”

這時,勳貴們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們有心阻止,可朱厚照已然啞聲?道?:“準奏。”

劉瑾哭道?:“邊塞的百姓苦啊。‘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1】韃靼人來犯時,隻是搶財搶物,可咱們自己的官,才是生生把?人逼得畜牲不如。宣府號稱十萬軍戶,實際隻有三萬。逃的人還有活路,留下的人卻隻能受煎熬。李禦史和奴才,是看在眼底,痛在心底。”

英國公?張懋道?:“真真是信口雌黃,既是如此,何不上奏稟明萬歲。聖上至明至聖,你們二人都是聖上的近臣,豈會得不到明斷。”

劉瑾苦笑道?:“牽連太大了。超品的貴胄,朝中的大員。哪裡是我們得罪得起的。”

定國公?徐光祚冷笑一聲?:“那怎麼

都殺了,怎麼就得罪得起了。”

劉瑾目光亮得瘮人,他道?:“得罪不起,但可以同歸於儘。”

曹閔從袖中拿出奏本和供狀,他磕首道?:“微臣已然一一複查,無一是錯殺之人,還請萬歲過目。”

朱厚照道?:“交由百官傳閱。”

沉甸甸的供狀被?所有官員一個?個?地翻閱。眾人臉上都流露出複雜難明之色。

劉瑾歎道?:“自那以後,李禦史就知時日無多。但他沒想到,奴才也沒想到,他死的竟是這般慘烈。在宣府衙門上,所有人話裡話外都逼他去城外誘敵。一個?體?弱多病的文官,居然要去城外誘敵,開國以來,還沒有這樣的先例吧!可他還是去了,而且成功將達延汗引到了埋伏圈了。本來,這時隻要我們發兵,就能達延汗包抄。但是,就是武定侯的好兒子郭永,假借兵部的文書,將我們騙過去,接著封鎖房門,言說李越不死,不得發兵!”

現場一片嘩然。曹閔補充道?:“臣亦是如此,他們借故讓臣去安排傷員,一直謊稱已然發兵。”

工部右侍郎張遇不屑道?:“滑天下之大稽。三堂長官若想脫困,豈是區區一個?郭永能攔住的。依臣所見,劉太監分明是滿口胡言。”

劉瑾扯了扯嘴:“張侍郎說得對。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情景,不就正是因?為三堂長官迫於上官的壓力,也想李越去死啊。他們本來是打?算,李越一死,就即刻去救援。這樣,人也死了,仗也能打?贏。可沒想到啊,李越的死訊傳來,郭永還不肯罷休,他說‘死個?把?些?人算什麼,不見李越的屍體?,絕對不能發兵,不能給他一點兒活下去的機會。’”

劉瑾看著諸人麵上的痛色、驚色與愧色,愈發滿足,他幾乎是嘶吼道?:“這個?時候,四千募兵已然死傷半數了!李禦史估計是做夢也想不到,他以為他死了,跟著他的士卒就有救了,可沒想到,即便他死了,也不管用啊!”

朱厚照的手緊緊握住蟠龍的扶手,龍紋深深嵌入他的掌心,刺破他的皮肉,他卻一無所覺。張遇一時也是張口結舌,他半晌方道?:“口說無憑,你以何為證?”

劉瑾嗤笑一聲?:“以宣

府士卒的供詞為證,以他們給奴才的賄賂為證。要不是心虛,何必這樣給奴才一個?閹奴塞錢!奴才已然一一登記在冊。奴才收這些?,隻是權宜之計,願全部交予國庫,還請萬歲寬宥奴才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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