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骨肉之情難割舍(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9164 字 10個月前

巴達瑪用了吃奶的勁, 將達延汗的屍首抬到床上去,又替滿都海福晉披上鬥篷,塗抹香膏, 遮擋她身上的血汙和血氣。她離這位威震蒙古的大哈敦是這麼的近, 近到可以看到她臉上的每一根白發,和每一道皺紋。她的皮膚老得像菜皮,胸/脯比母牛還要鬆弛,肚子卻高高的凸起, 活脫脫一個黃臉婆。

論容貌, 她自信勝過滿都海福晉百倍,她還這麼年輕, 如鮮豔欲滴的花兒,她以為她能輕易奪得達延汗的寵愛, 再生下子嗣,享受一生的榮華富貴。可沒想到,到頭來,她卻在這裡,像女奴一樣服侍一個老女人,還不敢有半分的不滿。

為什麼會這樣, 巴達瑪悄悄瞥一眼達延汗的屍體, 剛剛他還在這裡身著錦袍, 發號施令, 可如今卻像一條死狗一樣,躺在這裡一動不動, 將她華美的床弄得滿是血汙。她隻瞧了一下,就嫌惡地移開眼去,一時心亂如麻, 又怕又恨。

滿都海福晉如何會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她理了理衣裳,慢慢起身:“他活著的時候,你不是死活都要貼在他的身上嗎,怎麼,現在他就躺在你的床上,你卻不要了,嗯?”

滿都海福晉突然發難,她揪住巴達瑪的頭發,將其按倒在達延汗的臉上。巴達瑪慘叫一聲,剛要求饒,就被滿都海福晉喝止:“彆出聲。叫出來了,就不好了。好了,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不是說會讓她做兒媳嗎,怎麼又……巴達瑪恍然大悟,是騙她的,是騙她的!

她的雙眼都要噴出火來,滿都海福晉用匕首抽了抽她的臉,笑出了聲:“怎麼,還真想叫我額吉嗎?”

巴達瑪險些將一口銀牙咬碎,她的眼中又淚光點點:“大哈敦,我隻想活命而已,要是大哈敦能大發慈悲饒恕我,我願意為奴為婢,誓死效忠大哈敦。”

滿都海福晉道:“果真?唉,按理說,這斡耳朵多一個女人無所謂,可是右翼的刺客入內殺了大汗,又怎麼會放過睡在一旁的你呢?”

匕首順著她的臉上劃下去直至脖頸。她不由昂起了頭,濕熱的血順著她美玉一般的臉頰滾落下來。巴達瑪卻根本感覺不到痛楚,她的睫毛劇烈顫動,每一寸肌膚都在緊繃,每一根血管都在沸騰,她想張嘴,想叫父親救命,卻連哼都哼不出來。這時,匕首往裡深紮了一下。巴達瑪打了個激靈,她幾乎是立刻叫了出來:“我有理由,我有理由!刺客,看到我,想要、想要強/暴我!”

這話一出把滿都海福晉都驚了一下,她笑道:“你是說,來人起了色心?”

巴達瑪連連道:“對,對!沒有人會不對我動心思,他一定會動,一定會動!”

她開始瘋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露出白山茶一般穠豔的身子,接著手上使勁,狠狠地掐上去一個個的印記。她霍然抬起頭,笑得宛如討要糖果的小女孩:“這樣就好了,是不是?您走後,大汗才傳出死訊,這樣就沒人會懷疑到您身上了。”

滿都海福晉的瞳孔微縮,她也綻放出了慈母般的笑容。她收回了匕首,溫柔地拿起了巾帕,替巴達瑪擦拭臉上的血痕,她道:“對,真聰明,這樣就好了。我可不是他,聰明又忠心的人,我是不會虧待的。你總不想,被人嚴刑拷打後,又被滅口吧。”

巴達瑪點點頭,她乖巧地睡到了屍體旁邊,眼睜睜地滿都海福晉滿麵淚痕地走出去,再喝退入內詢問的侍女。她就睜著眼睛,直挺挺地望著帳頂,數著上麵的花朵:“一朵,兩朵,三朵……”

曙光漸漸瀉入,這時她已重複數了三百遍了,她的喉嚨中迸發出高亢的嘶吼:“有刺客,有刺客!”

察罕風一般地衝進帳中,就看到了血已乾涸的達延汗和衣衫不整的小哈敦。就一個晚上,就一個晚上大汗居然就死了?!他先試探達延汗的鼻息,確定人已經死透之後,就不顧禮儀,撕扯著巴達瑪問:“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巴達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昨晚太累了,早早就睡了。半夜忽然有動靜,我睜開眼,就看到一個人,接著大汗就……我想叫,卻被那個人一下打暈,醒來就看到……大汗,大汗,是誰那麼狠心,殺了你啊。”

居然有人能不動聲色地闖進金帳,殺了人還全身而退?!察罕抬頭望向屬於大哈敦的帳篷,默默攥緊了拳頭。達延汗身死的消息,如疾風一般傳遍了汗廷。一夜未眠,吵著腹痛的滿都海福晉,聞訊先是大驚失色,接著是痛哭流涕。

她望著金帳的方向,大哭道:“一定是亦不剌這個惡賊,他害了我的兒子還不夠,又來害我的丈夫!”

塔拉嬤嬤在一旁苦勸:“大哈敦,您要冷靜些,大汗雖去了,可您還有大王子,還有您肚子裡的孩子啊。”

滿都海福晉低頭,她忽然感到身下一股熱流湧出,她一愣,終於明白從昨日到今天的腹痛是為何。

她捂著肚子,身子彎得如大蝦一般,額頭儘是密密的冷汗。塔拉嬤嬤驚得魂飛天外,她叫道:“快來人,快來人!大哈敦因大汗之死,傷心欲絕,提前生產了!”

滿都海福晉掙紮著道:“圖魯,圖魯……”

圖魯此刻已經到了二十裡外,達延汗既然廢了這麼大的周折,要驅除這批危險分子,當然不會讓他們在汗廷多留片刻。他讓心腹將這一串人用繩子捆住雙手,在雪地裡拖行。大雪沒過了人的膝蓋,饒是圖魯自幼習武,此時也凍得嘴唇青紫,瑟瑟發抖。他的額布,是真沒想讓他活著回去,雖沒有直接殺了他,卻打算在路上將他們折磨致死……他不住抬頭望著汗廷的方向,由最開始的滿心期待,漸漸灰心喪氣,以至於絕望,難不成,額吉真的敗了?

他略一踟躕,就被押解他的將領狠狠一拽。他恨恨地抬起頭,就見眼前的狗腿子假模假式道:“我說大王子,您彆這麼瞧我。我也是奉命行事,誰讓您惹下這樣的事呢。這是大汗的命令,您還是快走吧!”

圖魯正艱難地爬起來,就在此時,雪光中出現了一隊人馬,馬蹄在雪中的悶響,聽在圖魯耳中如同天籟一般。他同行的人眼睛都亮得瘮人,任憑押解他們的人怎麼鞭打催促,都不肯挪動一步。

領頭的將領定睛一看,一眼就認出了領頭的是滿都海福晉的兄弟,現任汪古部的首領,他身後的人馬之多,估計是整個汪古部都傾巢而出了。將領心中暗暗叫苦,還是強自道:“尊貴的領主,您來這裡是為什麼,難道您要公開違背大汗的命令,想要造反嗎?”

滿都海福晉的兄弟笑道:“我怎麼敢做出那種事。隻是,情況發生了變化。我們不得不暫時違背先汗的命令。”

“先汗?!”將領瞪大雙眼,他的手足發麻,顫聲道,“什麼叫先汗?”

汪古部的首領裝模做樣地歎道:“你原來還不知道,右翼的刺客,趁亂入了汗廷,殺死了大汗。大王子是大汗唯一的、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當然得在此時折返,主持大局。”

圖魯大喜過望。那將領卻是如喪考妣。可他沒有辦法,黃金家族的威望高如山嶽,在滿都海福晉尚在,汪古部為支撐,王子已經成人的情況下,無人敢覬覦他的王位。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當機立斷,立刻下馬替圖魯鬆綁,跪地請罪道:“昨日是屬下冒犯了,還請王子不要怪罪。屬下立刻就送您回金帳。王子請。”

圖魯卻沒有動作,那將領一愣,突然恍然大悟,忙跪地道:“臣恭請大汗回歸金帳。”

士卒們跟著磕頭,山呼萬歲。

圖魯這才露出笑意,誌得意滿地對差點和他一起被流放的人道:“你們都回去,記得多帶些人,來參加登基大典。”

他的盟友們個個歡天喜地。他們一下就明白了圖魯的意思,行禮道:“大汗放心。我們即刻就去。”

語罷,他們皆騎上快馬,回去傳遞消息,調來更多的人馬,以壓下汗廷可能有的反抗。

察罕還在帳中與其他臣子爭論,垂死掙紮。他道:“你們都忽視了一個人,昨晚大哈敦可也是去見了大汗,還在帳中待了那麼久,她完全有足夠的時間,殺死大汗,在威逼利誘小哈敦,做出大汗被刺客謀害的假象。你們想想,金帳的護衛那樣穩固,刺客怎麼可能越過重重守衛進來,還沒被發現全身而退!”

其他臣子聞言心的確是突突一跳,但他們下意識地忽略這種可能,他們道:“怎麼可能。大汗武藝出眾,大哈敦又是個孕婦。”

察罕道:“可大哈敦不是一般的孕婦,你們彆忘了,大汗的武藝是她手把手教的,她親征瓦剌時,腹中一樣有胎兒在!”

旁人暗罵道,你既然知道她親征過瓦剌,有不世的功勞和勇武,為什麼還要在她占儘上風時和她作對。大汗已經死了,唯一的繼承人是她的兒子,該怎麼說還用想嗎?更何況,她殺大汗,的確是太勉強了。

於是,他們繼續反駁道:“可大汗也不是一般人,大哈敦即便能夠可以和大汗搏鬥,也不可能無聲無息殺了他吧。”

“對啊,對啊。而且昨晚大王子闖宮,還是大哈敦帶他來向大汗請罪,大哈敦的謙卑與忠誠,我們都是有目共睹。她要是想反叛,乾嘛不索性趁亂動手。”

察罕脫口而出:“那一定是她知道了,大汗準備……”

話到嘴邊,他又生生地咽了下去,他能怎麼說,他敢怎麼說,難道要說,是大汗早知兒子要造反,非但不阻止,反而做了個套子等孩子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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