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的把總罵道:“不能叫東廠的撿便宜了,咱們也跳進去追!”
原來,駐守江南的錦衣衛暗探負責保住舒芬的安全,而後來的東廠番役則負責查探與舒芬勾連的人馬。
錦衣衛和東廠素來是貌合心離的競爭關係。按照錦衣衛的意思,就該將企圖靠近舒芬的人,在外頭就射殺。可東廠卻咬死不同意,理由是這般打草驚蛇,他們怎麼查幕後主使。雙方磋商日久,才勉強達成一致,錦衣衛派人盯住廚房和大夫,謹防有人暗中下手。而東廠密切觀測和舒芬密切接觸的人,暗中拿下審問。這一次,他們就將時春抓個正著。
錦衣衛如下餃子似得跟著跳進河裡。河中很快就浮現一重重血霧。隻是,經過一兩個時辰的激烈爭鬥,他們最後隻撈到了幾具麵目全非的屍體和泡爛的紙片,其他什麼都沒有。
東廠負責此次任務的,正是曾經負責捉拿俞澤的潘雲皋,這也算是老熟人了。他一上岸就破口大罵:“說好的我們在底下埋伏,你們在上頭追擊。你們跟著跳下來做什麼?我們本來就布好了陣勢,結果你們一下來,河裡又黑,人又多,全部都亂套了!你們等著吧 ,這次的事,我們督主一定會如實稟報聖上!”
錦衣衛也不甘示弱:“放屁!老子好幾次都要抓到人了,明明是你們衝上來擋在中間,這才把人放跑了,我看你們和賊人勾結才是!”
雙方鬨得不歡而散。然而,錦衣衛們所不知道的是,潘雲皋一回到東廠的駐地,就緊急去見張文冕。事關大局,劉瑾差張文冕來主持大局。
張文冕聽罷始末,倒吸一口冷氣:“你說,來人是時春?”
潘雲皋點頭稱是:“錯不了,我和這位淑人也算是老相識了,她下水,我看她身形是個女子,就覺得不對。後來一試探,果然是她。小的牢記督主和您的囑托,這要是鬨出來,對咱們都不好,還不如賣李越一個人情,再拿點好處。”
張文冕道:“你做得很好。要是她真落到楊玉手裡,那可就不好了。隻是,她到這裡來做什麼呢?”
潘雲皋撓撓頭:“八成也是為查明真相而來。”
張文冕卻道:“你把追擊她們的始末,都和我講一講。”
潘雲皋於是將時春如何進了舒宅,如何去書房取東西,如何出來都說了一遍。他道:“他們警惕性太強,又都是好手,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就隻是用千裡鏡盯著,預備著火統,本來打算等他們出來以後,再抓住嚴刑拷打。誰知,這……”
張文冕眼中精光四射:“不對勁,這可不是來查案的做派。要從李越手裡刮好處,這麼沒頭沒尾的可不成。”
潘雲皋疑道:“那再追上去?”
張文冕搖搖頭:“不必,追上去又能如何,你還能逼問她不成,倒不如,去詐一詐那位舒相公。”
舒芬沒想到,昨天晚上才聽到了心上人的消息,今兒晚上就又有人潛入來逼問他。來人頭戴尖帽,著白皮靴,穿一身褐色衣裳,這是東廠檔頭常見裝扮。
來人正是潘雲皋,他拿出令牌來,在舒芬麵前晃了一晃:“本官是奉旨辦差,緝拿可疑人員,我問你,昨晚上來找你,是什麼人,你們說了些什麼?”
舒芬心中咯噔一下,他道:“……並沒有什麼人來。檔頭是否是誤會了。”
隻這一言,潘雲皋就可以斷定,他們不僅是認識,而且還是一夥的。難不成,是李越為了替李夢陽翻案,所以特特來收買舒芬。可不對啊,那個從書房中拿出的東西,又是什麼呢?難道是供詞?沒道理啊,供詞怎麼會有那麼多。
潘雲皋似笑非笑道:“你可知那是什麼人,她雖能許給你名,許給你利,可你也要有命去拿才成。皇上,才是做主的人!”
舒芬又不傻,他經時春提醒,一下就想透,這怕是兩派相爭,一派以為他被拉攏了,而另一派來逼問他。
他道:“您真的是誤會了。昨晚真個沒人來。”
他一口咬死沒人,潘雲皋喝道:“你們以為我們是瞎子不成。這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人進你們家來,從你們家拿下一盒東西走了,你還敢抵賴,真想去詔獄裡待個夠不成?!”
誰知,舒芬卻巋然不動。他道:“我有功名在身,沒有公文,你們不能拿我。再說了,即便覺得我有罪,也該是三法司,將我提到公堂上當眾審問,怎會由東廠來深夜來暗室催逼。國法何在,規矩何在?你們既然口口聲聲說在我家看到了人進來,那些人呢,您何不將他們提來和我對質呢?”
舒芬也回過神來,要是真抓住了時春他們,哪裡會這個時候,單獨來找他,擺明是詐他。潘雲皋氣得麵色青紫:“舒相公,好硬氣啊。好,你要公文是吧,明兒我就拿來。不過,你可要留心了,隻要乾了壞事,就會留下把柄。往來的人,可能瞧見,留下的一兩張紙片,也可能被看見。旁人的供詞、隻言片語、連帶字跡都能作為證據。到那時,我們抓出來,看你還能不能這麼嘴硬。”
潘雲皋走後,舒芬這才發覺自己早已汗流浹背了。他虛脫似得倒在床上,剛剛合上眼,腦中卻如電光火石般閃過一物。這激得他猛地坐起身來。昏暗的房間裡,他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如擂鼓一般。
他咽了口唾沫,用水將倒在地上的小廝潑醒。他的書童昨晚被時春用蒙汗藥弄暈,是以今天守著他的,是另一個小廝。可惜,今兒這個又被潘雲皋打昏了。
舒芬道:“你出去看看,周圍有沒有人。”
小廝脖頸挨了一擊,又被這麼叫起來,正是迷迷瞪瞪的時候。舒芬卻一個勁頭地催逼他。他隻能忍著疼,一頭霧水去晃悠了一圈,打了個哈切道:“沒人,少爺,我這是怎麼了,頭好疼啊……”
舒芬壓低聲音道:“彆說那麼多了,快,去我的書房,把我的手劄拿過來。就是放在箱子裡,讓你們誰都不要動的那本手劄!”
小廝道:“您也太用心了吧。這晚上還要溫書?!”
舒芬罵道:“叫你去就去,要是壞了我的大事,明天就把你們全家都攆出去。”
這一下,唬得小廝疼也顧不得了,他忙去了舒芬,拿到了那本手劄。可當他剛準備小跑回來時,就在書房門口撞見了一個黑影。
潘雲皋微微一笑,露出森森牙齒:“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