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萊大酒店整個六樓都被封鎖,樓上樓下燈火通明,這一層沒有開燈,很暗,隻能靠兩隻手機的電筒照著,以及走廊裡透進來的霓虹。
痕檢科已經進行過細致的勘察,時見微把重點放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俯身挨著牆慢慢看。
嚴慎站在一旁,舉著手機照了照高處,又落回到發現屍體的這張長沙發上。他正要挪動沙發,時見微先他一步,直接把長沙發一側抬了起來,挪開。
見狀,嚴慎愣了下,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停滯幾秒,收了回來:“勁兒這麼大。”
時見微乾脆蹲下:“不用羨慕,天生的。”
舉著手機仔細照著地板,除了灰塵沒有任何東西。
嚴慎翻了翻沙發上的軟墊,從沙發縫裡捏起一個極其容易被忽視的粉色的、類似於三角錐形狀的東西。
這個東西不大不小,乍一看好像沒有什麼特彆的,但萬萊這樣的國際大酒店,隨時都在做清理,整潔度這件事沒得說。
沙發墊也是一天一換,縫隙裡夾了這麼一個東西,在換墊子清理的時候就該進垃圾桶了。
“這是什麼?”
時見微湊過來,看著他手裡的東西。粉色在白手套的襯托下,格外顯眼。
嚴慎捏了捏:“不知道,橡膠材質。”
“不管有沒有用,先裝上吧。”時見微給了他一個小號的密封袋,轉身去看彆的地方。
把東西放進去,捏緊封口處,嚴慎盯著沙發看了會兒,又看向門口,再偏頭看著梳妝台前歪倒在地的椅子。
他垂眼沉思,一手橫在身前,另一隻手的指骨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喉結。
時見微蹲在梳妝台下,整個人鑽進去,上身趴下去,手機電筒對著櫃子下的縫隙一陣掃射,忽而停住。
櫃子下的縫隙裡有一枚耳釘。
純銀球形耳釘,很基礎的一款。
她伸出手指,試了試,摳不出來。
泄了一口氣,她撐了下地板調整姿勢,後腦勺猛地撞在梳妝台邊緣。
“啊。”
一道短促吃痛的叫聲伴隨著一聲悶響,在屋子裡蕩開。
嚴慎回過神,看向梳妝台下麵的人。
時見微跌坐在地上,單手捂著腦袋。手機反扣在地上,電筒光暈襯著她的側臉,她那張精致漂亮的小臉因為疼痛皺在一起。
他走過去,蹲下身,抬手輕輕摸了下她的頭:“撞疼了?”
時見微嗚咽似的嗯了一聲,跟小貓一樣。
嚴慎壓了壓嘴角,拉她起來,“這麼激動,找到什麼了?”
“櫃子下麵有一枚耳釘。”時見微揉著被撞的後腦勺,“有沒有什麼小棍子,把它弄出來。”
手機電筒對著梳妝台,嚴慎看了一圈,從裡麵挑出一隻極細的眼線筆,遞給時見微:“這個行嗎?”
時見微點點頭:“應該可以。”
她拿過眼線筆,又蹲下身鑽了進去。
嚴慎蹲在她身後,連同一旁歪倒的椅子,幾乎把她圈在了梳妝台下麵的逼仄空間。他抬手,手背抵在桌沿,免得她等會兒起身的時候又撞到腦袋。
時見微把耳釘撥出來,裝進密封袋裡。記得一分鐘前在這裡撞過頭,小心翼翼地撐起上身,蹲在地上慢吞吞地挪過來。
抬頭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她怔了下。他的手放在她頭頂上方的桌沿下,離她的腦袋也就五厘米左右。
是怕她又像剛剛那樣撞到頭吧。
“我是吃一塹長一智的類型。”
她說,“我不會再撞到腦袋的。”
嚴慎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沉沉應了聲好。
正要收手,又聽見她說,“你幫我摸一摸,我的腦袋上是不是撞了一個大包?”
對上她的視線,嚴慎靜了幾秒,對她看似毫無破綻的神情心知肚明。他起身:“頭發這麼多,撞了個包也看不出來,不影響美觀。”
時見微跟著站起來:“但會影響我每次梳頭的時候摸到腦袋的心情啊。”
嚴慎偏頭看著她,微微勾唇,似笑非笑的,沒有說話。
他這雙墨色眼眸,仿佛藏著一個巨大的漩渦,深邃敏銳。被他的視線攫住便很難逃掉,然後又好像在下一秒就會被他看穿。
迷人,又危險。
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時見微被他盯得心虛,緩緩移開視線。
舉著手機電筒,她朝另一邊角落走過去。
嚴慎把沙發上那兩個墊子擺好:“要聽聽我對案發過程的想法嗎?”
時見微轉過身看他,揚了揚眉:“你那套犯罪心理學?你說我就聽。”
嚴慎走到門口,從門口走到歪倒的椅子跟前,邊走邊描述:“方洋洋換敬酒服期間,凶手和她在這兒調過情。隨後方洋洋欲拒還迎,被壓在梳妝台上,椅子倒下,桌上這一堆東西被揮倒。接著為了方便,兩個人來到了這兒。”
他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停在長沙發後麵,胳膊搭在沙發背,“發生關係時有一些暴力性行為,凶手單手扼喉致方洋洋死亡。然後用麻繩偽造成性窒息,用濕巾擦掉了留在麻繩和死者身上的所有指紋。”
時見微想了想,嗯了一聲:“我雖然不讚成你推理的方式,但我讚成你的大多數結果。畢竟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而且條條大路通羅馬。”
話落,她自我認可地點了點頭。太會說了,她說得真好。
嚴慎挑眉:“道路不同,也能在終點見麵?”
這話有點彆的意思。
時見微笑盈盈地回視:“我想表達的可沒有這個意思。”
“是嗎?”嚴慎略微拖著嗓音,含混著笑意,“那是我會錯意了。”
時見微不置可否,再轉了最後一圈,確認沒有什麼遺漏的東西,走出化妝室:“不過剛才那個橡膠材質的東西和耳釘怎麼解釋,那枚耳釘不是死者的。”
死者戴著很漂亮的紅瑪瑙耳墜。
“耳釘上麵能提取表皮組織嗎?”
“我不確定,回去讓萱姐試試吧。”
從案發到現在,除了必要的取證,後場和前廳的東西都沒有被挪動過,婚禮的台子和小台階依舊擺放在這兒。
時見微走的很快,沒注意旁邊的台階,鞋尖蹭過台階邊緣,輕輕磕了一下,趔趄一瞬。嚴慎走在她身後,下意識伸手扶住她,手機電筒的光照到她身側。
“沒事吧?”
時見微搖了搖頭:“沒事,謝謝。”
嚴慎的手臂抵在她的後背,抓著她另一邊的胳膊,托著她。
場地昏暗,他沒急著鬆手,垂眼看她:“站穩了?”
時見微:“嗯。”
聽見她應聲,嚴慎才鬆手。
時見微歪著腦袋,湊過去看他的表情:“你不會以為我是故意的吧?”
原本沒這意思,嚴慎聞言順水推舟,故意反問:“不是嗎?”
靠窗的走廊比宴會廳裡亮一些,無數霓虹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在白瓷地麵上落下不規則的陰影。晚風徐徐而來,夾雜著夜裡的涼意。
聽他這麼問,時見微沒有正麵回答,抱著模棱兩可的態度,加快步子,揚聲:“嚴教授這麼會揣摩人心,你覺得是那就是啊。”
嚴慎失笑,提步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