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慎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口罩遮擋半張臉,隻能看見她的眉眼。但他並不想用那些專業的理論知識,把她當作研究對象,分析她的表情心聲。
真的假的似乎不重要,她說不能,他就這麼扶著也行。不過,他還是勾了勾唇,笑問:“真的不能?”
“也不是完全不能。”時見微往旁邊撤開一點,反手撐著腰,兩條腿互相換著站,順便輕輕甩了甩。
手裡一空,連帶著臂彎裡也鑽了風進來。
嚴慎收回手,指腹微撚,揣進褲兜裡。
然而下一秒,時見微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嚴慎挑眼。
時見微笑起來:“還是有點麻,需要嚴教授讓我撐一會兒。”
眼底的臥蠶浮現,即便隻能看見上半張臉,眉眼間的笑容也十分明媚。
低笑一聲,嚴慎掌心朝上,托著她這隻胳膊,給她借力扶著。
蹲在地上的曹叮當隔著屍體、看著對麵的兩個人,眨巴眨巴眼睛,低頭,默默背過身去,裝模作樣地翻看著本子上的筆記,試圖把知識裝進腦子裡。
嚴慎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問:“死後焚屍?”
時見微點點頭:“你聽到了?”
“嗯。”嚴慎站在原地沒動,儘職儘責地給她當支架,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周圍鄰居說,這家早餐店住了一家人,主要是妻子經營,丈夫整天遊手好閒,女兒在附近的實驗中學讀高中。據說丈夫好賭,把妻女氣回了娘家,早餐店已經一個星期沒開張。雷隊已經派人聯係這家店的主人了。”
在樓下跟雷修一塊兒聽到了不少熱情鄰居提供線索,順帶著一些附有強烈主觀意識的八卦。有說這個丈夫是壞種的,也有說妻子太懦弱的,早該離婚了。
說完,發覺時見微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他微微俯身,偏頭,視線與她拉平:“看什麼?”
他的上身靠了過來,時見微嗅到好聞的白茶香味,故作驚訝:“你居然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嚴慎站直:“我講課說得更多。”
提到這個,時見微想起自己原本打算後天去聽他的課,看來得下次了。
剛才在屍體身上翻找了一下,沒有能夠確認身份的東西,但他的右手斷了兩根手指,這種特征太明顯。把這件事告訴雷隊之後,他們在樓下問了一圈,確認了屍體的身份,就是這家早餐店的男主人。
屍體需要進一步檢驗,曹叮當把屍體裝進屍袋,和同事一起搬了下去。
腿早就已經不麻了,時見微看了眼嚴慎:“你要看現場就看吧,不用管我。”
嚴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腿好了?”
時見微並沒有鬆手:“我說沒有,你信嗎?”
“不信。”嚴慎垂眸看了眼她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摸過屍體又來抓我的袖子。”
說著,他微掀眼皮,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時法醫,我的衣服怎麼辦?”
聽見他這麼說,她才意識到這件事,剛才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視線猛地落在她抓著他胳膊的手上,他淺色的外套上甚至已經留下了一塊焦黑的印子。
時見微:“……”
完了。
完了。
她垂著腦袋,懊惱地閉了閉眼,後腦勺都冒著尷尬。手僵在那裡,靜了幾秒,收了回來。那一處焦黑的印子沒有了遮擋,暴露在空氣中,大大小小好幾塊湊在一起,更明顯了。
“……”時見微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問他,“你有潔癖嗎?”
嚴慎:“沒到那個程度。”
時見微陡然鬆了一口氣,雙手交握在身前,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站得筆直,模樣拘謹又乖巧。垂著腦袋也沒看他,聲音低弱下去,聽起來十分誠懇還有幾分不知所措的軟糯。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這件事。”她輕咬下唇,“我出乾洗費,或者,我幫你洗?都可以。”
救命啊,他那些學生說他綿裡藏針,還會秋後算賬那一套。
他不會記仇吧?
下一瞬,他俯身湊過來,追尋到她的眼睛,墨色雙眸確認般看著她的眼睛,而後鬆懈下來:“你這聲音……我以為你哭了。”
他猝不及防湊近,時見微怔了下,明顯感覺到心跳在刹那間騰空。
“我為什麼要哭?又不是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她漂亮的杏眼澄澈透亮,“而且嚴教授,你也不吃人吧?”
嚴慎聽見她這番話,低笑一聲:“未必。”
——未必不吃人。
雙手插著兜,直起上身,“我就說說,不找你麻煩。”
時見微抬眼:“乾洗費也不要嗎?”
嚴慎:“不要。”
時見微:“為什麼?做錯事要承擔責任,這是社會法則。嗯……超出範圍不承擔。”
嚴慎抬手揉了揉眉心,雙臂交疊在身前,歪頭看她:“時法醫,我有人情味。”
仿佛在某個瞬間,心裡忐忑糾結的源頭被逮住。
時見微平直地看著他:“是嗎?”
嚴慎:“要感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