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肯定道:“不是!”
“解釋。”劉徹指著金絲楠木地板。
謝琅頭疼, 不禁揉揉額角,“真是山裡尋的。陛下怎麼就不信呢。”
“仙山尋的?”劉徹脫口而出。
謝琅歎氣,“仲卿見過神仙嗎?”
衛青搖了搖頭。
謝琅看向劉徹, “陛下有沒有見過?草民說的是真神仙, 而不是真神棍。”
“神棍?”劉徹反問。
謝琅點頭,“裝神弄鬼,用障眼法蒙蔽世人的小人。除了這類, 陛下有見過真神嗎?”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謝琅不想說, 可劉徹盯著他不放, “草民隻知道世上沒有神。敢說自己能通神的術士一定是神棍。都說孩子的眼睛最乾淨,可以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小七, 有沒有見過神仙?”
“沒有。”小孩晃悠一下小腦袋, “三爺比神仙好。”
謝琅連忙說:“這句就不用說了。”
“我覺得小七說的不錯。”劉徹笑道,“神仙從不憐愛世人。”
謝三郎種出來的東西惠及萬民。
聽出他潛意思, 謝琅又想歎氣,“草民這裡有幾卷《周易》, 陛下說一件事, 草民給陛下測測吉凶。其實陛下也可以自己算。”
“吾不會。”劉徹道。
謝琅起身去找三個銅錢, 又把他前些日子剛買的《周易》搬過來, 然後就把銅錢遞給劉徹。
“我真不會。”劉徹道。
謝琅:“陛下隻管扔。扔的時候心裡默念那件事。”
“你真懂?”劉徹懷疑。
謝琅笑道:“《周易》在手,小七都可以給陛下卜卦。”
劉徹將信將疑, 拋六次銅錢,謝琅也跟著在紙上畫六條線。然而, 劉徹見隻有線沒有字, 忍不住懷疑他又忽悠自己,“這樣就行了?”
謝琅翻開《周易》找到對應的線, 指給劉徹看,“在這裡。”
劉徹拿起來一看,竟然和他所希望的一模一樣,頓時驚得張大嘴,“怎麼回事?”
謝琅笑道,“世間萬物,吉凶叵測都能在《周易》裡找到解釋啊。厲害的術士,把六十四卦熟記於心,根據測出的結果,”指著紙上的六條杠,“說出《周易》裡對這一卦的解釋,陛下不知真相便會覺得很神奇。”
“你的意思不神奇?這個結果又如何解釋?”劉徹問。
謝琅:“巧合罷了。好比《周易》裡的第一卦,乾卦,大吉。如果陛下心裡希望某個人早點死,卜出的結果是乾卦,陛下便以為很準確。無需術士多言。
“如果是凶,術士就可以解釋,那個人凶多吉少,對陛下來說也是吉。倘若結果不好不好,術士會根據陛下的神色說,陛下還需等待。
“過了很久,陛下的願望還沒達成,陛下便會認為時機未到。過些日子願望達成,陛下又會認為,術士說得對,果然需要等待。
“陛下回想一下,術士解卦的時候是不是從未把卦說死。好比我有血光之災,我問術士可有破解之法。術士說呆在屋裡不出來。我躲過去了,會認為術士說得對。我故意不躲,受傷了,也能證明術士說得對。”
“你如果不躲,也沒血光之災,又作何解釋?”劉徹問。
謝琅笑道:“不用解釋。術士從不會說,我某時某刻有血光之災。”
“對,他們好像喜歡說近日。”衛青接道。
劉徹聽到這話,猛然轉向衛青,“你仲卿兄官至封侯?”
謝琅楞了愣,反應過來,苦笑道:“陛下希望草民如何回答?封侯拜相不過是陛下的一句話。”
“你也知道是朕的一句話?”劉徹道。
謝琅點頭,“草民一直都知道。”
“那你還敢欺君?”
謝琅頭疼,怎麼又繞回來了,“真沒有。再說了,草民即便是下凡曆劫的神仙,此時也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是生是死,全憑陛下一句話。陛下何必在意草民的身份呢。
“如果陛下一定要草民承認,那草民就是神仙。如果陛下認為草民是術士,那草民便是一個剛接觸《周易》,連一卷還未看完的術士。”
“你……”劉徹指著他,“彆說的像吾逼你一樣。”
謝琅心想,你可不是逼我麼。
“草民和陛下說這麼多,是想告訴陛下,世間很多事看似玄妙,其實隻是人不了解。了解之後就會發現,沒什麼神奇的。”謝琅道。
“聽你這樣一說,卜卦測字不神奇。憑一己之力把一根至少五尺寬的木頭從山上搬下來才神奇。”劉徹說著,瞥一眼烏木幾案,解釋!
這個梗是過不去了。
謝琅指著外麵,“陛下再不回去天就黑了。”
“離天黑還有兩個時辰。朕騎馬來的,半個時辰便可到長安。”劉徹道。
小七忍不住打個哈欠,“三爺,我困。”
“過來我抱你睡。”謝琅伸出手,小孩窩在謝琅懷裡。謝琅望著劉徹,“下棋不?”
劉徹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朕讓你解釋。”
“草民剛買的,新的。”謝琅認真道,“就在放筆墨的木架上。勞煩仲卿幫我拿一下。”
衛青看向劉徹,拿不拿?
劉徹想說彆理他。忽然想到謝琅的身份,養蠶裡的草民一個。
識字可以說是夫子教的,棋藝高超,謝琅還敢說夫子教的,他把那個夫子找來,一試就能知道真假。
“吾就陪你玩玩。”劉徹話音落下,衛青就把祺拿過來。
都被懷疑是神仙了,謝琅也不再藏私,拿出真本事同劉徹下棋。
劉徹做好謝琅棋藝精湛的心理準備,下棋的過程中絲毫不敢鬆懈,愣是把謝琅逼的頭疼。
謝琅原本還想放點水,發現劉徹難纏,在劉徹麵露喜色,謝琅也不全無勝算的時候開口道,“陛下不愧是陛下。草民輸了。”
“不繼續?”劉徹指著棋盤,“等等,你這個棋盤是用什麼木頭做的?”不待他開口又說,“少拿朕沒聽說的樹木糊弄朕。”
謝琅:“這個真一般。就是醫者用的香榧子的木頭做的。”
“可惜吾沒聽說過香榧子。”劉徹笑看著他。
謝琅很想說,那是你孤陋寡聞。
可他是誰,皇帝啊。
謝琅:“陛下喜歡,草民願送給陛下。”
“沒用。”劉徹輕輕吐出兩個字。
謝琅又忍不住揉揉額角,“草民的腦袋割下來給陛下當蹴鞠踢?”
“朕不缺蹴鞠。身邊也不缺人,隻缺解釋。”
謝琅心累,早知道劉徹這麼執著,劉徹要砍了他,他也不敢讓劉徹進來,“草民真不是神仙,沒法解釋。”
“朕看你是不敢――”劉徹抬眼看到站在院子裡發呆的八人,不禁拍拍額頭,真是被謝三郎給氣糊塗了。
有這麼多外人在,他要殺了謝琅,謝琅也不敢說。
“你們出去等著,朕一會兒就回去。彆跟村裡人說朕打算買三郎的東西。”劉徹開口道。
劉徹和謝琅說話的聲音不甚大,謝琅家院子很長,正當晌午,不是狗吠就是牛叫和驢叫,導致八人沒能聽清他倆在說什麼。
八人誤以為劉徹要跟謝琅聊謝琅家的稀有東西,便開門出去找村裡閒聊,順便打聽一下謝琅家神奇的金猴、白虎和黑狼。
“現在可以說了?”劉徹望著謝琅。
謝琅歎氣道:“必須得說?”
“我是君。”
如此三個字,讓謝琅很是無奈,但他也不能說他有個千裡江山圖。
“陛下可曾聽過前世今生?”謝琅問道。
劉徹還真聽說過,“你想說你上輩子是帝王,棺槨用的楠木?墓裡也有許多楠木。在你爹娘去後,無需同旁人解釋,也沒人敢管你,就把你墓地裡的那些東西全拿出來了?”
謝琅目瞪口呆,這腦洞,不愧是剛登基就敢命張騫出使西域的漢武大帝。
謝琅服了,真心服了。
“你當你前世是秦始皇呢。”劉徹瞪他一眼。
謝琅瞬間回過神,“不是!”
“那你打算怎麼編?”劉徹問。
編這個字真是秒啊。
謝琅深知謊話沒人信,真話太真也會引起旁人懷疑。乾脆半真半假道,“草民的確記得前世的事。”
“你前世是個將軍?”衛青問。
謝琅仔細算算,“我前世那邊的將軍和這邊不同,非常非常厲害的人才能被封為將軍。”
“朕的將軍也不是隨便封的。”劉徹道。
謝琅就知道他會這樣說,“能力出眾,沒個三十五六乃至四十歲很難獲封將軍。”
“不惑之年?”劉徹嗤一聲,“你還真敢編。”
謝琅好生無奈,“每次草民說真話的時候陛下都不信。假話反而聽得津津有味。這裡人道七十古來稀。我前世所在的那個地方平均壽命已達到七十五歲。
“四十歲的人正值壯年。我前世死的時候三十七歲。執行朝廷分派的任務,回來的途中不幸遇到風浪被拍在海裡淹死的。”
劉徹看向衛青,你信嗎?
“陛下呢?”衛青看向劉徹。
劉徹:“這和你的這些東西有什麼關係?”
“草民前世是一名探子,就是喬裝一番,前往敵國打探消息的人。朝廷花重金培養的。”謝琅道,“有一次不巧被敵人發現,草民不得已躲在山洞裡,餓了好幾天,做夢夢到羊肉,結果麵前多了一堆桃子。
“草民以為是神仙送的,就給神仙磕頭上香,希望吃到肉,結果沒有。草民前世死的時候也沒能見到神仙。所以草民才敢說世上沒神仙。”
“那些東西又作何解釋?”劉徹問。
謝琅:“世上神奇的事有千萬種。像草民前世死的時候以為必死無疑,誰曾想在這裡活了過來。其實也不是活過來,是山黃裡的人給草民一悶棍,讓草民想起了前塵往事。本來草民以為是假的,有次好奇就用心想了一下,結果把紅薯想出來了。”
“你屋後種的那些?”劉徹嘴上這樣問,心裡不禁腹誹,這個謝三郎,編故事編的還有頭有尾。
謝琅點頭,“是的。不過,草民也發現給草民送東西的那人很小氣。”
“如何發現的?”劉徹很好奇他怎麼往下編,“做夢夢到的?”
謝琅搖了搖頭,“不是。建房的時候草民想要一些木頭,想了幾天都沒用。草民托仲卿把豆腐的做法公之於眾,再想用楠木做地板,家裡就多了一堆楠木,以及紅椿木和烏木。
“草民想要棉衣,出現一袋沒有去籽的棉花。草民花了半個月才把去棉籽和把花弄到一塊的東西做出來。
“總而言之,草民幫助他人才能得到草民想要的。草民想坐著吃飽等餓也不可能。前些日子草民把犁、耙和耬車的做法給陛下,草民想要什麼有什麼,但除了果子,其他東西還得草民自己動手。”
衛青忍不住問:“你給我的鹿――”
“隻有水裡遊的和地上長的。”謝琅看向劉徹,“每次都很少。想要很多隻能自己種。”
劉徹笑看著他,“朕怎麼就不信呢。”
“陛下想說神仙送給草民的?”謝琅搖了搖頭,“不可能。真有神仙,那個神仙得一天十二個時辰的守著草民。因為草民這邊說我想要什麼什麼,那東西就會出現。”
劉徹:“那你現在給朕想一個。”
“好的。”謝琅聚精會神,意識潛入江山圖中,嘴唇輕啟,“石榴!”
啪!
劉徹嚇一跳,定睛一看,四個又紅又大的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