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這番話一出, 除了養蠶裡的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包括謝春娥和她丈夫。
謝蓮花婆家這邊的裡長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 對上謝琅的視線, 又把話咽回去, 催謝蓮花的丈夫, “快去!”
謝琅輕笑一聲,“你們該慶幸今日來的是我養蠶裡的人。換成旁人, 不讓你們償命,孩子帶走,還得把房子扒了。”
小七的兩個伯父眼中一亮,齊聲喊:“三郎叔,我——”
“閉嘴!”謝琅瞪兩人一眼,“彆惹我生氣。”
兩人頓時一聲不吭。
謝蓮花的婆家人終於相信養蠶裡的裡長十分厲害。
小七的兩個伯娘和伯父什麼德行,謝蓮花的婆婆十分清楚,要不是娶不到似模似樣的兒媳,也不想跟李秋月結親。以至於謝琅一眾出村了, 謝蓮花的婆婆才敢問,“那個謝三郎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我三郎叔本事大著呢。”謝春娥道, “他不但認識城裡的大官, 還養了好幾個大東西。猴子、老虎、狼和白羆見了他都不願意走。我娘家那邊的人都說他是神仙下凡來渡劫。”頓了頓,“他自己不承認,也就沒人敢在他麵前提, 端是怕他想起上輩子的傷心事, 把全村老少教訓個遍。”
“這麼厲害?”
謝春娥點頭, “他的將軍朋友就教他幾招,十個八個像他那麼大的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對手。”
“看不出來啊。”謝春娥的丈夫忍不住說。
以前給謝琅建房子的泥瓦匠之一點頭道,“我給他家做那麼久的活,我也沒看出他那麼厲害。不過,他那個人是真大方。”
“他那時剛認識城裡的貴人,貴人還沒教他。”謝春娥道,“你們忘了麼,還是你們跟我說的,城裡的貴人給他五貫錢,還給他許多好的布料和衣裳。”
曾幫謝琅建房的泥瓦匠全都想起來了。
“那個王公子就是謝三郎剛才說的大將軍麾下的王將軍?”
謝春娥點頭,“他和我三郎叔關係最好。”
“可我怎麼沒聽人說過大將軍手下還有個姓王的將軍?”裡長問。
謝春娥:“大將軍手下又不止一個將軍,哪能都讓你知道。你不信他有個將軍朋友,也該信他認識東方朔。東方朔不止一次領著官兵去養蠶裡買紅薯和棉花。以前我家的紅薯棉花都是拉到養蠶裡賣的。”說著看向她丈夫,“不信你問他。”
謝春娥的丈夫點頭,“比賣給城裡的商人貴。多少斤就是多少錢,一個銅板都不少。那些人也是喊三郎叔三公子。包括東方大人。”
“你們以前怎麼不說?”裡長忍不住問。
謝春娥:“我們以為你們知道。我說過棉花和紅薯都是三郎叔給的。你們問我為啥拉去養蠶裡賣,我也說過朝廷派人下來收。”
眾人想起來了,謝春娥說過這話,但這些人認為朝廷派人去,是因為隻有養蠶裡有那些東西,根本沒往深了想。
謝春娥轉向謝蓮花的丈夫,“我三郎叔最是通情達理,你以後看孩子的時候,勸孩子聽我大嫂大哥的話,彆想著總把孩子帶回來,對我大哥大嫂客氣點,恭敬點,你閨女永遠是你閨女。”
“三郎叔,你讓他兩個月去一次,這閨女長大了,還得去找他啊。”李秋月看一眼錢小花懷裡的小孩,“到那時我就虧大了。”
謝琅白了她一眼,“你跟我說實話,你想不想養蓮花的閨女。”
“當然想!”李秋月不假思索道。
謝琅:“這孩子剛沒了娘,你上點心,摟著她睡。最近走到哪兒帶到哪兒。以後少在孩子麵前提她爹,給孩子做好吃的時候,彆說你要是跟著你爹,得喝西北風。問孩子好不好吃,好吃過幾天還買,不出倆月,孩子就跟她爹生分了。”
“當他爹死了?”李秋月道。
謝琅點頭,“權當是你自己的孫女。將來她爹比你有錢,她也不會去找她爹。還有一點我沒說,等她爹給她娶了後娘,她爹想來也脫不開身。根本不用你出麵當惡人。”
“對對,我瞧她奶奶的樣子,恨不得明天就給她找個後娘。”馮英道。
李秋月放心了,“你早說啊。”
“我怕你們一禿嚕嘴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謝琅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李秋月:“我們什麼時候敗事有餘?”
“你們什麼時候乾成過一件事?”謝琅問,“賣東西不算。以前彆人都沒有,隻有養蠶裡有,酒肆的人恨你們恨的牙癢癢也得找你們買。”
李秋月想了又想,好像沒了。
謝琅指著錢小花懷裡的孩子,“人打了,解氣了,沒讓春娥擱中間難做,旁人說起今天的事,還會覺得咱們養蠶裡的人好說話。你們帶人過去打一架,能達到這種效果?”
“肯定沒有。孩子都不一定能搶過來。”馮英接道,“過幾天她爹走了,留她一個在家,還不知道那個不省事的奶奶和伯娘怎麼罵她打她呢。”
謝琅看向李秋月,“以後再遇到類似的事,知道該怎麼做了?”
“誰家能天天死人。”李秋月道。
馮英想翻白眼,“三郎的意思是以後遇事多想想,不是隻有打打殺殺一個辦法。”
“就你知道。”李秋月瞪她一眼。
馮英知道她什麼德行,念她又剛死了閨女,“我不知道,但是三郎講的我會聽。不像你,三郎讓你把孩子要過來,你居然還猶豫。”
“我那時沒,沒想過他們敢虐待孩子。”李秋月道。
馮英:“動動腦子也知道了。蓮花跟她婆家嫂子不對付,她嫂子肯定會逮住機會罵你外孫女是個沒娘的野孩子。”
李秋月張口想反駁,話到嘴邊卻說不下去。小七的娘以前沒得罪過她,她也沒少在背後罵小七。
馮英誤以為她承認自己說對了,“不為彆的,憑這個孩子,以後都得對你三郎叔恭敬點。”
“沒關係。反正我敢打她,她一家一起上都打不過我。”謝琅回頭看一眼李秋月笑著說。
李秋月老臉通紅,喃喃道:“三郎叔,我以前不懂事,以後,以後絕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
“要是過幾天又變得跟以前一樣了呢?”謝琅問。
李秋月:“我,我朝我自己臉上打。”指著馮英等人,“她們作證。”
“不用你打,彆整天要打我家小七就成了。”謝琅道,“以前對小七什麼樣,我不說你們都知道。我家小七聰明,都記著呢。我不準他罵你打你們,小七隻能拿好吃的饞你們。即便你閨女沒了,小七也不會就此罷手。因為你們曾抬著他爺爺去換錢。”
李秋月忙不迭道:“肯定不會了。”
謝琅:“最好不會。過幾年小七大了,要是想去城裡當官,仲卿給他找個差事,把他弄到陛下身邊,想收拾你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小七要當官?”馮英忙問,“小七不是說他要像你一樣當個富家翁?”
謝琅:“我說假如。小孩子一天一個想法,誰也說不準他以後是要當官,還是跟仲卿去打仗。再說他就算跟我一樣在養蠶裡一輩子,就憑仲卿和孟達那麼疼他,隻要他開口,仲卿不理他,孟達兄也會幫他。”
這點李秋月信。要不是謝琅不願意,“王大公子”早把他弄城裡去了。
說到“王大公子“,謝琅雖然明確表明還得在養蠶裡住幾年,劉徹並沒有放棄。讓馭手騎衛青的馬,衛青駕車,他坐在車門邊同衛青說,“明日吾在上林苑附近挑一塊地,你無事就去養蠶裡問問,三郎想把宅子建成什麼樣。”
“旁敲側擊,還是直接問?”衛青問。
劉徹想想,“被他知道,他肯定會立刻去城裡買一處。”
“那就比照他養蠶裡的家建。現在五間,建六間,其中兩間當小七的臥房。”衛青道,“隻是木板恐怕不能用楠木了。”
聽到“楠木”二字,劉徹不禁嗤一聲,“真該讓朝中那些大臣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高人。”
“楠木做地板,烏木做幾榻,玉碟隨處丟?”衛青笑著問。
劉徹:“很好笑?”
衛青不敢笑了,“陛下還沒說怎麼辦。用彆的木頭,三郎就算嘴上不說,也會偷偷把地板換掉。”
“快建好了把他帶過去,叫他把木頭放裡麵。”劉徹說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三郎以前說他府上沒有飛禽走獸,這個意思也有玉石珠寶?”
衛青搖了搖頭,“沒見過。”
“他那種超凡脫俗的人,不介意用藍田玉做的碟子盛果皮,也不介意用普通木頭做的盤子盛菜,因為對他來說可以用就好了。他府上的玉石肯定還都是石頭。”劉徹道,“珍珠估計也都在蚌殼裡。”
衛青覺得很有可能,“改天陛下親自問問他?”
劉徹想一下,發現最近沒什麼要緊的事,“下次休沐過去。”
“父皇,是去三叔家嗎?”窩在劉徹腿邊,忙著吃葡萄乾的小劉據猛然抬起頭。
劉徹笑道:“喜歡你三叔?”
“喜歡。”小劉據使勁點一下頭,“三叔好,給孩兒這個。”舉起手裡的葡萄乾,又指向馬車一角的紙包,“舅父說都給孩兒。”
劉徹:“你不嫌你三叔家的牲口圈臭嗎?”
“三叔家香香的。”小劉據不懂,哪裡臭了啊。
衛青接道,“陛下,三郎家的桂花樹開了。”
“對,朕差點都忘了。”劉徹摸摸兒子的小腦袋,“下次隨朕一起過去,見到你三叔,你要說你想吃老鱉湯。”
小劉據好奇,“老鱉湯是什麼湯啊?”
“陛下,三郎那兒沒有鱉。”衛青道。
劉徹瞥他一眼,“跟你這樣說的?早四五年前他就要給吾做王八湯,吾沒搭理他。他那個府上肯定有,而且還不小。”
“三郎真做了,陛下還真吃?”衛青提醒他,“陛下可從未吃過那東西。”
劉徹:“他敢做,吾就敢吃。隻怕他並不敢!”
“陛下這般清楚那就彆——”
劉徹打斷他的話,“不準給他通風報信。”
衛青把餘下的話全部咽回去,到家就使奴仆四處詢問,有沒有人會做老鱉湯。
找了四天衛青府上的奴仆才找到一個會做王八湯的。衛青用一百文買下做老鱉湯的方子,才把懸著的心放回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