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朔頓時覺得胸口一痛,“……謝小七!”
“彆吼他。陛下到了七老八十也能看出來。”謝琅道,“除非神誌不清。真到那時也沒力氣換太子。”
東方朔仔細想想還真是,“可是,你怎知道陛下上了年紀,還能像年輕時一樣?”
“因為你的陛下不是常人。”謝琅擔心他誤會成神人,“古今那麼多帝王,幾人敢剛登基就命張騫出使西域?又有幾人敢任從未跟匈奴交過手,也沒帶過兵的衛青為將?”
東方朔搖搖頭,“想不出來。”
“所以你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想他。也不要認為你做不到他也做不到。”謝琅擦擦手,打開陶甕看一下,就衝小七使個眼色。
小七把木柴塞進去,書遞給謝琅,就去洗手。
“真沒吃飯?”東方朔問。
謝琅搖頭,“這個還得溫半個時辰。我是讓他去西偏房。”
東方朔率先出去。
謝琅去堂屋端一盤葵花籽和鬆子,拎著茶壺過去。
東方朔忍不住說:“你家的日子真塞神仙。”
“先生隻看到吃和喝,沒看到我三爺炒瓜子累得滿頭大汗。”小七忍不住開口道
東方朔連忙抬起手,“當我沒說。”
劉徹這個皇帝大方,自從東方朔有一次直接跟劉徹說他俸祿少,劉徹想起來就賞他點東西。東方朔家中不缺吃喝,也不缺銀錢,在東方朔給小七講文章的時候,謝琅就把燉蹄髈的做法寫下來。
東方朔走時,謝琅便給他張紙,未留他用飯。
小七高興了。蓋因小七心疼謝琅,東方朔留下來,他三爺不能挑好吃的吃,還得讓東方朔先用。
謝琅關上大門,轉過身見小七抿嘴偷笑,也忍不住樂了,“你呀。何時才能長大啊。”
“十七歲吧。”小七想一下說。
謝琅:“為何是十七?”
“三爺十七歲收養的我啊。”小七道,“三爺都能養個小孩了,我也該長大了。”
謝琅算一下,“還有一年多啊。”
小七點頭,“再過一年零三個月,我就跟三爺在一起十三年。”
“是呀。沒想到這麼快。”謝琅感慨。
元狩四年,清明時節,謝琅領著小七回養蠶裡給他爹娘以及小七的爹和祖輩添墳,看到他爹娘墳頭上的小鬆樹變成大樹,謝琅才真真切切意識到小七當真長大了。
他來到養蠶裡也有十三個春秋。
思及此,謝琅不由得回頭看去,當年低矮的茅草房全變成了青磚大瓦房。籬笆小院也都換成了高牆大院。
“三爺看什麼呢?”小七好奇地問。
謝琅回過神,看向同他一樣高的少年,感慨道,“小七長大了,三爺老了。”
“三十歲就老?”小七最怕他說這個,“最好不要讓孟達爺爺聽見,不然他又得要殺了你。”
謝琅不由得想到,去年夏天小七看到劉徹有根白頭發,驚得不敢相信,謝琅就說劉徹老了。小七問謝琅多大,謝琅說他還未到而立之年。劉徹當時就要殺了他,讓他永葆青春,“知道,他快四十了,不可以說”
“可惜你忍不住。”小七拿起鐵鍬,“三爺,咱們回去吧。”
謝琅點點頭就往村裡去。然而,他還未進村就聽見錢小花嘰嘰喳喳的,跟個知了似的。
“過去看看。”謝琅衝小七努一下嘴。
小七握緊手裡的鐵鍬,“也不知又跟誰叨叨。”
“到跟前就知道了。”謝琅走到跟前,險些笑噴,錢小花正數落她兒媳婦,“錢小花,乾什麼呢?”明知故問。
錢小花:“你管我——咦,三郎叔,咋這麼快就回來了?”
“都快半個時辰還快?你想我在那邊住下啊。”謝琅道。
錢小花臉上堆滿笑,“哪能啊。三郎叔,你看也快到午時了,彆走了,今天去我家吃吧。”
“不了。我跟家裡的仆人講回去用飯,他們該做了。”謝琅看一眼站在錢小花對麵,縮著肩膀低著頭,一副小媳婦模樣的女子,冷不丁想到謝大郎的前妻。那女人剛嫁給謝大郎的時候,姚桂芝數落她,她也是這幅樣子,“人家的閨女不是閨女?”
錢小花想問什麼閨女不閨女,順著謝琅的視線看過去,明白謝琅是覺得她欺負人,“三郎叔這次可冤枉我了。”
“是嗎?”謝琅以前不信,但自從錢小花知道給他送腐竹,謝琅就對她改觀了,“說說看。”
錢小花驚訝道,“你信我?”
“你不瞎胡扯我就信你。”謝琅道。
錢小花指著她兒媳婦的額頭,“這女人太小氣,我在教訓她。”
“小氣很正常啊。你是咱們村最小氣的人,她是你兒媳婦,不小氣你們也成不了一家人。”謝琅道。
錢小花噎了一下,“我,我不說了。”
“小七,咱們走。”謝琅轉身就往西去。
錢小花連忙拉住他的胳膊,“說,我說還不成麼。這麼多年了,你咋還跟以前一樣。我跟她說,三叔難得回來一趟,把剛烤好的油皮拿出來給三叔帶上。
“這女人說油皮是留著賣的。還說你不差錢,自己也會做,看不上我的油皮。三郎叔,你是這樣的人嗎?”
“我說不是,你還繼續罵?”錢小花這麼小氣的人,都嫌她兒媳婦小氣,這個姑娘得有多小氣啊。謝琅不敢想象,“小心等你不能動了,她三天給你送一頓飯,把你活活餓死。”
年輕的女子猛然抬頭。
“她敢!?”錢小花瞪她兒媳婦一眼。
謝琅:“她把大門一關誰知道?指望你兒子?指望得上麼。”
錢小花臉色微變,“三郎叔,我,我——”
“彆我了。人家也是娘生爹養的。你善待人家,彆人才會善待你閨女。”謝琅道,“她不舍得,你可以給她解釋,油皮是我教的,紙也是我教的,你們家裡的棉花、紅薯等物也是我給的種子。這樣講她還不樂意。這個兒媳婦日後才敢餓死你。”
年輕女子忍不住說:“我沒有!”
“你嫁進來的第二日,你婆母特意去城裡跟我說,托我的福她兒媳婦娶到家,家裡還有點餘錢。”謝琅算一下,有四五個月了。忽然覺得自己可能真相了,“你在村裡待這麼久,不知道我謝三郎幫養蠶裡做了多少事?彆說你婆母給我點油皮,每月送我一筐油皮也是她應該的。你連這點東西都不舍得,還指望你贍養不能乾活的老人,孝順隻能吃閒飯的公婆?我覺得難。小七,去喊謝廣。”
小七:“喊他乾什麼?”
“他來你就知道了。”謝琅道。
小七把鐵鍬給他,就朝村西頭跑。
“三郎叔,使不得。”錢小花連忙說。
“使不得,三郎叔。”李秋月連忙從她家門口跑過來,“我覺得這孩子隻是心疼東西。”
“是呀,三郎叔。”圍觀的婦女也忍不住開口。
年輕女子疑惑不解,“娘,伯娘,你怎麼了?”
“快給你三爺認錯,說你不敢了。”錢小花朝她胳膊上拽一下。
女子眉頭緊皺,不大樂意,“我,我不敢了,三爺。”
“什麼不敢了?”謝琅問。
女子想想,“不敢那麼小氣。以後,以後每月給三爺送一筐油皮。”
錢小花朝她腦袋上戳一下,“誰讓你說這個?”
年輕女子疑惑不解,試探著問,“那說什麼?”
“你三爺要裡長休了你。”李秋月急急道。
女子臉色大變,猛然轉向謝琅,眼中儘是不敢置信。
謝琅笑了,他不是這個意思。
錢小花誤認為她和李秋月猜對了,謝琅真有此意,“三叔,就饒她這一次吧。”休了她還得再娶一個,可費錢了。
“誰說我要休了她?”謝琅反問。
錢小花:“不是?”
“當然不是。”謝琅見謝廣到了,便直接問,“小七都同你說了吧?”
謝廣:“小七說她小氣,還說她要餓死小氣的二伯被伯母。”
“你平時閒著沒事乾就去各家轉轉,免得又出個像我以前的大嫂那樣的毒婦。”謝琅說著,瞥一眼錢小花的兒媳婦,“特彆是公婆年齡大,無法做事的人家。”
年輕女子渾身一顫。
錢小花驚叫道,“你這女人真是這樣想的?”猛然轉向謝琅,“三郎叔,你可得給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