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雪寧本是不想拿這糕點來吃的。
一則是她對姚蓉蓉的印象並不算好,總是楚楚可憐的做派好像誰欺負了她似的;二則……
上一世,這玩意兒她差點吃到反胃。
以至於,連聽見這三個字都忍不住想吐。
可姚惜已經拒絕,她再拒絕氣氛未免太尷尬,所以給了個麵子,便從食盒中取了薄薄的一片來,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小口,然後笑了笑道:“謝謝。”
就這個反應?
也太平淡了些。
要知道姚蓉蓉做的桃片糕可是連周寶櫻都忍不住要讚歎的好味道,薑雪寧吃了之後竟然沒什麼表示?
有那麼一瞬,周寶櫻都討懷疑自己的味覺了,十分納悶地看向了她,道:“薑家姐姐不覺得很好吃嗎?”
好吃?
薑雪寧垂眸看向這被自己咬出一彎小小缺口的薄薄桃片,想起的竟還是謝危。
那位後來聞名遐邇的謝太師。
上一世她剛當上皇後那兩年??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曾在宮裡宮外找過很多好廚子,試著做了很多種桃片糕,隻是最終也沒有還原出當年的味道。
到底是謝危做得太好,還是她沒了當初品嘗的心境呢?
薑雪寧實在不清楚。
現在想起來她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那可是出身世家、才冠天下的謝居安啊,天下人眼中君子中的君子,半個聖人般的存在,怎會近庖廚,沾煙火?
姚蓉蓉做的桃片糕,當然不能說不好吃,可有誰見過天上的明月,還會對明珠的光華大加讚歎呢?
薑雪寧看了旁邊已經默默垂首咬唇的姚蓉蓉一眼。
最終淺淺地勾唇,找了個借口,道:“好吃該是很好吃的,隻是我本身不愛甜膩的口味罷了,還望莫怪。”
山珍海味也有人不喜歡呢。
薑雪寧這麼說當然沒錯。
隻是她和姚蓉蓉的關係也有點微妙,所以這般言語也很難不讓人生出點彆的想法。
周寶櫻倒是心思單純沒多想,隻嘀咕了一句:“我就說嘛,我的舌頭還是很厲害的。哎,薑二姐姐不吃也好!那剩下的都是我的了!”
她想到這裡立刻高興了起來。
也不管姚蓉蓉是什麼臉色,便直接把那食盒拿到了自己的麵前,高高興興地吃了起來。
此次入宮的伴讀八人,除尤月外都已經到了。
薑雪寧也隨意地在方妙身邊坐下。
眾人又聊了點這兩天出宮後各自遇到的事情,很快,關注的焦點便落到了先前進來時便臉色不好的姚惜身上,畢竟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與張遮那樁親事,看她這樣難免有些擔心。
蕭姝低聲問她:“可是議親的事情有了什麼變故?”
姚惜柳眉低垂,險些又要落淚:“我回家之後求了父親許多次,父親也不肯應允,偏要說那張遮是良配,連母親都勸不了他。如今我也不知要怎麼辦才好了……”
蕭姝皺眉,下意識看了薑雪寧一眼。
薑雪寧淡淡的,眼觀鼻鼻觀心,端起盞來飲茶,好像此事與自己渾無關係。
眾人彆的或許不記得了,可當日薑雪寧把尤月抓了來摁進水裡的狠戾,卻都還曆曆在目。
這一時都跟蕭姝一般,莫名向她看去。
薑雪寧覺著好笑:“議親的又不是我,且跟我沒半點關係,諸位都看我乾什麼?”
她事不關己模樣,本沒有什麼問題,可落在姚惜眼中難免有那麼一點幸災樂禍的諷刺,臉上便一時青白交錯,有那麼一刻想要站起來與薑雪寧理論。
可沒想,還沒等開口,外頭就來了人。
是在仰止齋伺候的一名小宮女,腳步急匆匆的,手裡還捏了一封信,進來就行了禮,將信封舉過頭頂,道:“給幾位姑娘請安。這是
外麵姚太傅托人傳來的信,說是要交給姚小姐看。”
姚惜頓時一愣:她才離開家不久,怎麼父親就寫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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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信封被交到了她手上。
外麵是姚太傅遒勁有力的字跡。
往日看了家信,她總覺得安心,今日卻不知為什麼,有些心慌意亂。甚至都不等回到自己的房間,她便在這廳中將信拆開來看。
薄薄的信封裡就隻有兩頁信箋。
可當姚惜看見信箋上的字跡時,便怔了一怔:不是父親的字。
父親習慣寫行書,蒼勁有力,也算得行雲流水。可這一行行卻是用筆細勁,結體疏朗的瘦金體,甚至顯出幾分一板一眼來,透著些許冷沉靜肅。
“茲奉姚公親啟,晚輩張遮,承蒙厚愛,賞識於朝堂,許親以令愛。念恩在懷,不敢有忘。然今事變,遮為人莽撞,為官剛直,見棄君王在先,開罪奸佞在後,步已維艱……”
短短言語,已陳明身份與來信之意。
分明隻是薄薄一頁信箋,可透過這簡簡單單的一行行字,卻仿佛能窺見那名曰“張遮”的男子在燈下平靜提筆落字的清冷。
何曾有半分的諂媚?
他是清醒的,甚至坦然的,向姚父陳明自己的處境,沒有讓姚府為難,也沒有貪圖姚府的門楣,竟是主動提出了退親。
這一時,姚惜原本蒼白的臉色,忽然變得潮紅,又轉而蒼白,似乎是羞又似乎是愧,末了淚盈於睫。
以前是不識。
可如今看了張遮寫給父親的這封信,便知這該是何等月朗風清似的人,也知自己是錯過了怎樣好的一位良人。
而自己先前竟還想要設計陷害,迫他退親……
愧疚之外,竟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悔恨湧了上來……
姚惜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樣的感覺。
隻有眼淚不住往下掉,她將信箋一擱,將臉埋在臂彎中,伏在案上便大哭起來。
眾人被她嚇住了。
蕭姝與陳淑儀都走到她身邊去,忙問她:“不是姚大人來的信嗎,信上說什麼了?”
姚惜隻哭不答。
薑雪寧卻將目光轉向了那一頁被姚惜手臂壓住了大半的信箋,在看見那清瘦刻板的一筆一劃時,便無聲地笑了起來。
原來,他的字這麼早便是這樣了……
她還以為是後來才練成的。
張遮呀……
不欺暗室,防意如城。
上輩子,她是走了怎樣的好運,才能遇著這樣好的一個人呢?
燕臨對她好時,她還太小,太執拗,一點都不懂得珍惜;等往後懂得了,卻沒人肯真的對她好了。
唯有一個例外。
薑雪寧低垂著眼簾,看著伏案哭泣的姚惜,心裡忽然想:不肯牽累旁人,主動退了親。那麼,如今的張遮,該沒有婚約在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