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羊肉十七、八文一斤，蒙內的羊肉可遇不可求，一斤起碼要二十五文以上，普通的小門小戶，壓根不會買蒙內的羊肉，因此他們也不知道，到底是蒙內的羊肉香，還是宋家燉肉的手藝進步了。
他們隻知道，聞著這個香味，顯得自己麵前的鹹菜窩頭更加難以下咽了。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劉家的寶貝孫子直接把手裡的窩頭一扔，嚷嚷著要吃肉。
劉萬氏的心氣正不順著呢，平日裡最寶貝的金孫算是撞她火山口上了。
“吃什麼吃，你去哪兒搶肉吃，你以為你奶奶是苗翠娘呢！”
她苗翠娘死皮不要臉，乾得出上門討，上門求，上門要這種丟臉的事，她劉萬氏還要臉皮呢。
想著白天被苗翠娘搶走的一筐柿子，劉萬氏就覺得心痛。
老天沒眼呢，怎麼就叫苗翠娘這種人享福呢。
小胖子的抽噎聲頓了頓，眨巴著眼睛滿是希冀地看著他奶奶，劉萬氏看懂了，這小子是真準備為了口肉去喊苗翠娘奶奶啊！
她騰得站起身，沒一會兒，劉家就傳出了打孩子的聲音。
類似的一幕當天在附近好幾戶人家家裡發生了，於是第二天一大早，男人女人各自出門乾活後，大半個村子的人都知道，昨晚上宋家燒了一鍋特彆特彆香的羊肉湯。
*****
王大妹帶著兩個兒媳婦端著木盆從河邊回來，一回到裡屋，借著整理炕頭的動作，一陣摔摔打打。
“誰又惹你了？”
宋富貴看到她摔被子的動作就知道她肯定又在外頭受氣了。
誰？還不是你寶貝弟弟。
王大妹心中鬱鬱，但終究沒有把話說的太直白。
“昨兒侄媳婦又回娘家了，聽說帶回來不少蒙內的羊肉，昨晚上燒了一大鍋羊湯呢。”
王大妹直接將手裡疊了一半的被子扔回炕頭，然後一屁股坐在炕沿。
“虧你還說老二最敬重你這個大哥，宋辰最敬重你這個大伯，得了好東西，也沒說盛一碗給你送過來。”
以前沒分家的時候，朱滿珠這個侄媳婦就隔三差五會帶肉回來，因為沒分家，即便田翠娘不舍得，這些肉還是全家人一起吃的，隻不過人多肉少，老頭子和二房的人吃得多些，其他人就嘗嘗味道。
但好歹還能經常嘗肉味，要不是因為宋老二一家太懶，幾乎吸著他們大房的血肉生活，即便為了朱滿珠這個兒媳婦，王大妹都不會一心將他們分出去。
現在想想，分了和不分又有什麼區彆呢，宋老二那幾塊田裡的活也都是她幾個兒子乾的，反倒是朱滿珠的肉，他們卻嘗不到了。
“不就是一碗湯嗎。”
宋富貴並不像王大妹那樣在意，在他看來，自己和弟弟的感情深厚，不是那些俗物可以衡量的。
他覺得自己媳婦作為長嫂心胸還是不夠開闊，她可是老二半個娘啊，哪個當娘的會惦記兒子的東西？
宋富貴將手背在身後，準備去地裡巡視一圈，免得聊下去，又扯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
沒成想剛走到院子，就看到老二背著竹筐，從院子外經過。
“老二，一大早的你從哪裡回來？”
正說著，宋富貴就看到了弟弟身後背著的半筐枯枝，似乎是剛從山腳撿完柴火回來。
“哥，這不是天轉冷了嗎，家裡的柴火還沒囤夠呢，我準備從現在開始一趟趟攢起來。”
宋德貴可憐巴巴地瞅著親哥，自怨自艾道，“哎，也怪我身子骨不好，咱們村能乾的婦人一趟都能背一整筐柴火，我隻撿了一半，就背不動了。”
“哥，先不聊了，等會兒我還得多背幾趟呢。”
說著，宋德貴就要離開。
“等會兒！”
宋富貴趕緊把人喊住，眉頭緊皺。
“過冬的柴火還沒備下？現在都十月了，再過一兩個月可能就要下雪，到時候山上都封了，你去哪裡找乾柴燒？就你這一趟趟的，趕在下雪前都壘不起一個柴火垛。”
去年分家的時候，直接把過冬的柴火也分了，因此今年宋富貴疏忽了這件重要的事情。
老二那麼瘦弱，辰侄兒的身體也不強健，光靠撿枯枝，那一家子老弱婦孺怎麼才能攢夠過冬的柴火呢，他早該讓幾個兒子幫忙砍柴才對。
“你等著，晚些我就讓大牛大馬他們上山砍柴給你送過去。”
宋大牛幾兄弟都人高馬大，直接推板車去山腳下砍枯樹，兩三趟的功夫，就能把宋家過冬的柴火備足了。
“大哥，我們都分家了，總是讓大牛他們幫忙，多不好意思啊，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多跑幾十趟就成了，這點苦，我吃得消。”
宋德貴麵露苦色。
“分家了你也是他們親叔叔。”宋富貴說一不二，直接拍板。
從裡屋走出來的王大妹看著又被糊弄的老頭，表情有些扭曲。
從山腳回老二家的那條路根本就不從他們院子外經過，宋德貴明明就是背著那半筐枯枝做戲來著，偏偏他男人次次入戲。
“大哥，你對我真好，回去我就和小辰說說，讓他以後出息了，不孝順我這個親爹可以，但一定要孝順你這個親大伯。”
目的達成的宋德貴不吝嗇各種甜言蜜語。
王大妹已經看透了這句話的真相。
宋辰出息後……
就他考了好幾次連童生都考不中的本事，能有出息的那一天嗎？
這壓根就是不可能吃到嘴的大餅啊。
偏偏她男人還在那裡傻樂，王大妹覺得，這個家裡唯一長了腦子的人，可能就隻有她自己了。
*****
宋富貴的威懾力果然強，正準備做午飯的時候，宋大牛這幾個堂兄就推著裝滿柴火的板車過來了。
昨天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過，一開始，肯定沒辦法買鋪子開食肆，所以可以先從擺攤開始，這樣一來，柴火就得先備上了，家裡那點柴，壓根就不夠用。
這個任務交給了宋德貴，拿捏老宅那邊，他向來最有辦法。
宋大牛和宋二馬兄弟倆過來的時候，臉還板著，任誰在地裡忙活了半天，回到家隻來得及喝口水就被老子命令去給二叔家砍柴，心情都不會太愉快。
“大哥二哥，你們先等等。”
在倆人卸下柴火要走的時候，宋辰從廚房裡出來了，手裡還端著一個大海碗，裡麵盛滿了羊湯，湯裡大多都是蘿卜，羊肉並不多。
但因為碗夠大，湯夠多，看起來就特彆震撼。
再加上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收到二叔家給的東西。
明明來的時候板著臉的兄弟倆，這會兒居然還有點受寵若驚。
“本來昨晚上燉好就應該給你們送過去的，隻是當時有點晚了，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已經吃完飯睡下了，湯雖然是昨晚上燉好的，但熱一熱味道沒有任何差彆，大哥你們帶回去添個菜。”
宋德貴和苗翠娘誰都沒有料到兒子的這個舉動。
在他們看來，老宅那邊的人給他們幫忙是理所當然的事，有老爺子壓著，誰敢問他們要好處呢，這一碗羊肉湯送過去，太浪費了。
“這多不好意思啊。”
宋大牛的眼睛就差粘在羊湯上了，嘴上卻還推拒著，因為他覺得，他爹肯定不允許他收下二叔家的東西。
宋德貴正想順勢收回來呢，卻被兒子瞪了一眼。
大逆不道，兒子居然敢瞪老子，好吧，看在你是神仙兒子的份上，饒了你這一次。
“以前總是吃大伯的，用大伯的，現在分了家，還總是讓大哥你們過來幫忙，我這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但凡的身體好一些，我都不能厚著臉皮等著大哥你們砍完柴送過來，這點羊湯，也隻是微薄的心意而已，你們要是不收，這些柴火我也沒臉用了。”
宋大牛和宋二馬因為堂弟的這一番話，那點彆扭的情緒立馬被安撫了，以前他們總覺得二叔家的人都不知感恩，現在看來，小堂弟不愧是讀過書的人，說話文縐縐的，很是動聽。
柴他們可以幫忙砍，地裡的糧食也可以幫忙收，畢竟他們家勞動力多，稍微多做點事也沒什麼，就怕做了，人家還覺得你們是應該的。
可能是他們對二房的底線太低了，以至於隻是收到了一碗羊肉湯，就覺得滿足了，欣慰了。
話說到這份上，宋大牛也沒再推脫，隻是心裡暗暗想著多送點柴火回來。
凍死了二叔沒關係，有良心的堂弟不能受凍啊。
宋德貴和苗翠娘在兒子的眼神暗示下，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大碗羊肉湯跟著侄子走遠了。
“爹，娘，以後你們對老宅那邊的態度得改一改。”
宋辰頭疼地看著那兩張不服氣的臉，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還能勸人向善。
“說句難聽點的話，大伯肯定走我們前頭，到時候沒有大伯壓製，你覺得大伯娘能允許大堂哥他們繼續幫襯我們？大堂哥我們願意幫襯我們？”
求人幫忙，肯定得給點好處，之後要用到大房的地方多著呢，畢竟宋辰想過了，他這樣嬌貴的人，即便做餐飲買賣，也隻適合撒調料的步驟。
宋德貴有點被點醒了，但還是覺得心痛。
哄他哥隻需要嘴巴不需要實際給出去東西，可拿捏幾個侄子就不同了。
他醒悟過來，看來以後也得用嘴巴哄一哄幾個侄子了。
剛捧著羊肉湯興衝衝跑回老宅的宋大牛在進屋時抖了抖，一股涼意從心底升起。
難道是凍著了？
沒事，喝點肉湯很快就能暖起來了。
“爹，堂弟讓我端了一碗羊湯過來，說是孝敬你的。”
不能說是感謝他們家幫忙砍柴，得說是孝順他這個大伯，要不然，他爹肯定不願意收。
這話一出，宋富貴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其實王大妹早上那番話怎麼可能對他沒有一點影響呢，隻是因為對弟弟的疼愛，壓過了那點不自在。
現在看到這滿滿一大碗羊湯，宋富貴的心沒喝到湯就已經開始暖和起來了。
這哪裡是羊肉湯啊，這分明就是弟弟和侄子對他這個大哥/大伯的愛啊。
另一邊，老虎吃飽飽後出門溜達。
它邁著慵懶的步伐在村子裡散步，氣息逼近時，引得好幾隻叼著食物正在享用的野貓炸毛亂竄。
但這一次，魚肉鄉貓的強盜沒有實施劫掠，隻是不屑地從它們身邊走過，然後來到日照最充足的一片空地上，找了一塊舒服的草皮，愜意地躺下。
老鼠、麻雀、蟑螂……
嘖嘖，蠢狗都不吃那玩意兒！一群沒見識的鄉貓。
在其它野貓警惕地目光下，老虎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後又將爪子枕在腦袋底下，伴隨著口水裡香噴噴的羊肉味道，陷入了滿是羊湯包圍的美夢之中。
大阿狸、三花、大黑、小黑……無數隻被劫掠了無數次的野貓警惕地看著這個不動不動的橘霸，見它沒有任何搶劫的動作，這頓飯吃的都不安心了。
怎麼就不來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