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泡了茶,將茶盞一一放到他們麵前。
陳衝端起茶盞:“最近過得怎麼樣?”
修重:“老樣子。”
酒會上人多嘴雜,他們也隻能閒聊。
顧星:“項目補助的申請我已經寫好了,這兩天就提交上去。”
聯邦政府在扶持公益機構方麵,力度一直很大。
靠政府補貼和一些民間捐款就能養活一家小型公益機構,不過因為3區社會環境過於複雜,很多小機構的項目無法順利執行。
就像今天的狀況,如果壓不住,恐怕整個分部的東西都會被搬空。
能存活下來的不是實力雄厚的大機構,就是渾水摸魚的空殼小機構,用假項目騙取政府補貼。
修重想了一下:“如果有足夠人手的話,試著和其他本地機構聯係聯係,看有沒有針對成年人的項目,可以合作。”
顧星笑笑:“你不是說隻專注於未成年?”
修重轉著手裡的茶盞,淡淡道:“我是怕這些人被逼急了,會對孩子下手。”
顧星點頭應下,想到大廳裡發生的事,笑道:“還好有你在,不然今天不好收場。”
二樓一群人雖躲著喝酒聊天,但也在看直播觀察輿論風向。
畢竟捐錢不是財團最終的目的,利益才是。
說起這事,修重轉頭把萬井遊叫過來。
“發錢的事,你倆誰出的主意?”
萬井遊和顧星對視了一眼:“我們一起商量的。”
“發的很少,就每個孩子200塊零花錢。”
顧星打開終端翻了一些照片出來,“這是我們前期調研拍下來的,這些孩子連套合身的衣服都沒有。”
萬井遊接著說:“本來打算發衣服的,可尺寸那麼多,時間又那麼趕,索性就發錢讓他們自己買。”
修重的沉默連陳衝也看出了問題,好奇地多問了一句:“你覺得不妥?”
跟著修重走了這麼多地方,溫默大概能猜到一些。
“你怕錢到不了他們的口袋?”
“不是怕。”
修重對上溫默的視線,“是一定。”
抱著盒飯跟過來旁聽的萬開河:“不至於吧?就這麼一兩百塊錢。”
修重起身:“你們跟我來。”
萬井遊:“快到飯點了,先吃飯吧?”
溫默也跟著起身離開。
顧星和陳衝招呼了一聲,連忙追上去。
萬開河推了推自家兒子:“彆傻站著了,快跟去學學。”
見他們都走了,萬井遊奪過老爹的筷子快速扒了兩口飯,塞了幾塊紅燒肉,匆忙跟上。
等萬開河拿回筷子,飯盒裡的肉已經全被卷走了。
“這小兔崽子!”
他罵罵咧咧地在陳衝對麵坐下。
“沒想到咱們也有坐一起的時候。”
君瀾和萬家從上一代就不合,一直以來都是兩看相厭,井水不犯河水。
陳衝品著茶,掃了一眼他手裡的盒飯,淡淡地問:“盒飯味道怎麼樣?”
萬開河一臉離譜的表情。
竟然問這個?
“比我家大廚做的好吃。”
陳衝招手讓工作人員過來:“麻煩你幫我們拿一些盒飯過來。”
財團大佬竟然要吃盒飯?!
工作人員一驚,戰戰兢兢道:“午餐顧總已經有安排了——”
陳衝:“不用,就吃盒飯吧。”
工作人員:“……好的。”
一樓大廳,池樹去扛了一摞飯盒到前廳,回來時看到修重帶著溫默還有萬井遊和顧星從後門出去,也好奇地跟了過去。
修重避開排隊的人群,走進街對麵的巷子,沒多久就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一幕。
八個穿著臟兮兮的孩子打著飽嗝,從口袋裡摸出兩張紙幣,不舍地遞給花臂不良,有兩個嘴角還沾著米粒。
很多不良少年因為身份信息不全,沒有終端手環,所以發的是現金。
花臂不良的手臂上紋著白龍,和今天鬨事的那些不良一樣,修重猜應該也是白龍會的。
“拿來!”
花臂不良一把奪過紙幣,在手裡甩了甩,“都把飯吃完了吧?”
不良少年們點頭:“吃完了,保證一粒都不剩!”
花臂不良笑得很得意:“以後發了錢知道該怎麼做了?”
不良少年們:“上交組織!”
花臂不良哈哈大笑:“很好!”
看到這一幕,萬井遊氣得想衝過去,被修重攔住走遠了幾步。
“你現在過去把錢搶回來,回頭那些孩子照樣拿不到錢還得挨一頓打。”
萬井遊低罵了一句:“都什麼人渣!”
修重拍拍他的肩膀:“花錢確實比賺錢難,還要再多花點心思。”
顧星皺眉:“中午開個會,重新調整方案。”
他們往前走了不到一千米,看到好幾撥“交錢”的場麵。
溫默盯著那些孩子不舍又無助的眼神,低聲問:“就這麼算了?”
“除非把所有孩子接手過來,不然我們也不能怎麼樣。”
修重示意他們回去,“就當買個教訓吧。”
剛回到後廳,修重的終端突然震動,打開一看是呂江。
他順手接起:“你在哪呢,怎麼沒看到——”
還沒說完,通訊另一頭傳來了少年人嘶啞的哭喊。
“大哥救命,救救我們!啊——!”
修重臉色一變:“你們在哪?”
其他幾人聽到這話,也跟著腳步一頓。
通訊那頭,少年慘叫了一聲,而後傳來重物拖行和另一個成年人的叫罵。
“還敢叫救兵?!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啊——!求你彆打了!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嗚嗚嗚——”
萬井遊:“怎麼回事?這個被打的是誰?!”
顧星:“我來通知護衛隊!”
修重沉著臉,偏頭看向溫默:“可以嗎?”
溫默大步往升降梯走:“快點。”
修重跟過去,轉頭看向萬井遊和顧星:“幫我準備好醫療室!”
到地下車庫,修重打開皮卡的駕駛座,把終端甩給溫默,以最快的速度開了出去。
溫默取出藍閃蝶,連接終端,不過十多秒就鎖定了位置。
“西北方向。”
修重掃了一眼投放在前車擋的定位,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收緊。
溫默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了幾下,查到那個位置附近的實時衛星拍攝畫麵。
“在一家名叫多吃點的食品加工廠。”
“好。”
修重把速度拉到了最高,一路飆車趕過去,“你試試撥呂江的通訊號,看看能不能接通。”
生氣的修重溫默不是第一次見,卻是第一次感覺到這麼強的壓迫感,像條繃緊的線,已經到了極致,隨時會斷裂。
溫默試了一路,可通訊卻一直沒有被接通。
二十分鐘的路程,修重隻花了七分鐘就到了。
停下車,溫默取個槍的功夫,修重已經走出了十多米外。
這裡比分部大樓更靠近4區,整個工業區已經廢棄,到處都有變異植物生長留下的痕跡。
修重一腳踢開大門,快步走近破舊長滿青苔的廠房。
幾十個花臂不良正在紮堆喝酒碰杯,聊著今天各自手下的小弟替他們賺了多少錢。
突然碰得一聲響,見有人闖進來,他們抄上家夥擁過去。
“哪來的野小子,連白龍會的地盤也敢闖?!”
“這身換衣服不錯,給我扒下來!”
“哎喲,長得真漂亮啊。”
修重冷冷地看著他們:“呂江在哪?”
其中一個提著砍刀的寸頭不良叼著煙,用猥瑣的眼神上下打量修重:“原來是來找他的啊,你是黑鷹會的?以前沒見過啊。”
修重一字一頓道:“我問你,呂江在哪?”
不良被他眼神嚇得心頭一跳,又嘿嘿嘿地笑起來:“他搶走了我們的貨可沒那麼容易放行,不過你親我一口的話——啊!”
還沒說完,他隻感覺眼前一晃,手突然傳來劇痛。
修重擒住不良的手腕一轉,把砍刀架在對方的脖子上。
“死,或者帶路?”
周圍的不良一驚,立刻舉起了手裡的武器。
寸頭不良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好好好,我帶你去!”
穿過廠房到後麵的一個小倉庫,遠遠就聽到了嘶啞的慘叫和哭喊。
“不要!呂哥——!”
“啊啊啊——!”
修重提著不良,加快速度走到門前。
這裡是個廢棄的原料倉庫,透過門上的玻璃能看到地上全是血跡,呂江抱著那個愛讀書的小弟躺在血泊裡,左手隻剩上臂。
另外兩個小弟臉和腿上裸|露的皮膚多處淤青,也是滿身的血跡,不知道是死是活。
一個花臂不良手裡提著一隻斷臂,正拿著染血的砍刀逼近高個的少年。
少年鼻青臉腫的,額頭全是血,右腿似乎骨折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花臂不良舉著砍刀把少年逼到牆角,惡狠狠道:“還敢找人嗯?今天不把貨交出來,我就把你的手腳全剁了!”
高個少年抱頭縮在牆角尖叫:“我們沒拿!我們真的沒拿!”
“我們已經查過了,老三他們在山上遇到的就是你們!快交出來!”
看到那揮動的砍刀,修重小時候那些不愉快的記憶瞬間在眼前浮現。
原來不是忘了,有些事情隻是不願意再去回想。
在看到花臂不良扯著高個少年要砍手時,修重理智的那根弦繃斷了。
他一腳踢開房門,手裡的砍刀擲出去。
高個少年崩潰大哭,突然感覺臉上一熱,他怔怔地抬起頭,發現花臂不良的脖子上卡著一把砍刀。
“啊啊啊——!”
花臂不良瞪著雙眼,直挺挺倒地。
門外,幾十個白龍會的不良立刻對修重下手。
擲出砍刀後,修重扣住不良的脖子用力一擰,抬腿踢飛砍過來的砍刀,轉身擒住身後不良的手腕,奪過長刀狠狠斬下。
“唔——!”
“彆靠他太近!”
倉庫內,高個少年躲在原料後麵,小心翼翼地看向門外,確定那個在人群中快速閃動的人影是上次救他們的大哥後,他抹了把眼淚,轉身爬向呂江。
“呂哥,呂哥——!大哥來救我們了嗚嗚嗚——”
溫默走出廠房時剛好有一波不良從兩側追過來。
“瑪德——!”
不良們罵著就朝溫默砍了過去。
溫默後退一步,猛地拉上房門夾住不良的手,反手奪刀揮下,動作乾脆狠厲,毫不拖泥帶水。
等他解決完這波追到倉庫門前,修重腳邊已經躺了一堆的不良。
皮衣染滿鮮血,在光線下泛著紅光。
溫默皺眉:“你怎麼樣?”
修重搖搖頭,跨過門檻朝呂江走。
溫默跟進去,快速查看了地上幾人的情況。
三個小弟都還有脈搏,近距離看,傷勢比他預想的更嚴重,身上幾乎沒有一塊皮膚是完好的。
呂江呼吸急促,半眯著眼,似乎還有意識。
除了左臂的斷口,身上還有刀傷和毆打的痕跡。
修重拍拍他的肩:“呂江?”
呂江眼神恍惚,好半天才看到修重,眼淚湧了出來,乾裂的嘴巴張張合合,卻發不出聲音。
可修重看懂了。
他說——就隻差一天。
高個少年邊哭邊爬到修重腳邊,扯著他的衣角:“大哥,你救救呂哥和小六他們吧,讓我做什麼都行!”
修重定了定神,問溫默:“他們怎麼樣?”
溫默:“還沒死。”
修重連著呂江懷裡的孩子一起抱起,對高個少年說:“把他的手撿回來。”
高個少年忙不迭點頭,爬過去撿手抱在懷裡。
見修重抱著人出去,溫默看看地上兩個少年滿身的臟汙,猶豫了片刻,蹲下去將人抱起。
皮卡的車棚裡空間大,可以平躺。
修重將人放進去後,轉身準備再跑一趟,沒想到溫默竟然抱著兩個孩子出來了,身邊跟著一瘸一拐的高個少年。
修重迎過去接過來一個,對高個少年說:“上車。”
車裡全是傷員,回去的路上修重找了條相對平緩的路,儘可能開得穩一些。
溫默掛斷通訊,對修重道:“我讓他們準備了手術室。”
修重:“嗯。”
溫默視線掃過修重的頭發,好幾處沾了血粘在一起。
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到分部大樓後側,已經有醫療人員在等著了。
把人推進手術室,看著門在眼前關上,修重坐在長椅上,這才發現自己滿手是血。
溫默坐在他旁邊,什麼都沒說,隻是靜靜地陪著。
修重聲音很低:“你怕臟,先回去洗洗。”
溫默:“我想和你一起。”
手術室的燈到晚上九點多才熄滅。
門從裡麵打開,修重立刻起身。
“他們怎麼樣?”
醫生:“送來及時,都已經脫離危險期了,大人的手也接回去了,如果後續恢複得好,對日常生活不會有什麼影響。”
修重鬆了口氣。
“謝謝,辛苦了。”
醫生笑笑:“應該的,你們也回去休息吧。”
溫默拍拍修重:“走吧。”
16層,老金他們早已經幫忙結束回來了,都在客廳裡等著。
見他們回來,老金慌忙問:“人怎麼樣?”
修重:“沒事了。”
浮清走過去:“需要幫忙的話,隨時跟我說。”
“你暫時不能出麵。”
修重有些累,讓他們回去休息,自己朝臥室走。
明明人沒事,可修重看起來卻情緒不高。
大家都感覺出了不對,卻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紛紛看向溫默。
看著修重進臥室,溫默淡淡道:“我來。”
池樹暗暗給他比了個大拇指,和他們一起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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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紅的水從修重的發梢滑下,順著他的腳踝流進排水口。
衝了半小時冷水,修重擦著頭發走出浴室。
一天沒吃飯,到這會兒才感覺有點餓。
溫默也跟著他跑了一天,不知道想吃什麼。
他走房間準備去敲溫默的房門,客廳裡漆黑一片,可廚房的燈卻亮著。
隱約聽到什麼聲音,修重悄無聲息地過去。
原本乾淨的廚房台麵一塌糊塗,到處都是麵粉和麵糊。
溫默頭發還是濕的,穿著居家服踩著人字拖,正站在灶台前扯麵團。
一隻巴掌大,長著一對藍色翅膀的小機器人坐在他對麵,平坦的機械手掌揉搓著麵丸子,片刻後把指頭大小的丸子放到台麵上排列整齊,再拿起溫默扯出來的麵團繼續揉。
溫默拿起一顆揉好的放在眼前翻看。
“不行,不夠圓,這顆重新搓。”
說著,把丸子放在了另一個丸子方陣。
阿茲:“不用特彆圓,煮熟了都一樣。”
溫默:“不行,必須要正圓。”
阿茲:“……”
門外偷看的修重:“……”
那莫非是酒釀丸子的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