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富麗堂皇的興善寺大殿內,兩側泥菩薩開道,小女孩穿著最豔麗的衣裳,脖頸和手腕上戴著沉重的金飾,被繩縛在祭台上。
“神女……“
“神女……“
此起彼伏的聲音如幽魂飄蕩,帶著令人戰栗的狂熱和興奮。
空蕩蕩的殿頂往上,是靛藍和朱砂繪成的壁畫,一朵碩大的十瓣蓮層疊開放在眾人頭頂,紅的似鮮血,藍的是幽夜。
火光竄天而起,刹那將祭台燒成了一個火球,尖厲的叫聲宛如一把鋼刀,撕裂了所有人的頭皮。
夢即刻醒了。
“然後娘娘做了什麼?”慕聲步步緊逼,“你看到事情失控,便逃了出來,令人關閉了殿門……”
“不,不……你們不知道!”趙太妃死死瞪著慕瑤姐弟二人的臉,目光如毒蛇的信子舔舐,神經質地反複遊走,“不是本宮
,是陶熒,他根本就是個瘋子!他將油料灑滿了,灑滿了整個興善寺,他根本就是——根本就是想讓大家一起死!”
事情脫離了趙太妃的掌控,在那個驚心動魄的刹那,她忽然間醍醐灌頂,明白了所有荒謬的騙局。隻是那荒唐的神女歸位如果被他人所知……
“你說陶熒想在火中殉道,那三位住持呢?你命人鎖死殿門時,有沒有想過他們??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慕瑤語氣中的叱責意味更濃,“那裡麵,不是所有人都想死吧,你鎖死大門時,隻想將此事徹底掩蓋,有沒有聽到裡麵傳來的拍門聲?”
死亡遠比想象中更可怕,當巨大的痛楚來臨時,所有的生命都會趨向於遵從本能。
誰不想活著?誰願意去死?
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趙太妃的冷汗一滴一滴從額頭上滾落,她的臉色慘白,慢慢地浮現出一個疲倦而慘然的笑。
“直到亥時,消息方傳到先帝那裡,說陶熒等人是邪異之士,引火自/焚……大火燒了一天一夜,興善寺外輪廓仍在,裡麵的人早就化成了焦灰。該處置的人一個也沒落,沒人知道本宮九月初十去那裡,究竟是要做什麼。”
她的眸中閃過一絲嘲諷:“不,還剩一個人知道。”
“那個人是本宮的親骨肉,現在的天子。事發之前,本宮一時糊塗,生怕火刑之後再也沒有母子三人團聚之日,就抱著敏敏去見她哥哥,說了好些話,想必是那時露了餡。”她輕輕勾起嘴角,“……所以,一切都是報應。”
被皇後一手培養的儲君沉默而早慧,猜出了其中關竅,他沒有揭穿母親,但是從此以後,對她產生了深深的厭惡之情。
皇家興善寺新建便遭焚毀,橫死百人,招惹邪異,驚擾寵妃,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先帝寵愛趙氏,竟然下令封存舊寺,在宮外重建一座一模一樣的新寺,並以強硬手段,將消息鎮壓。
十年過去,時人隻知道長安城內那座是皇家寺院,卻不知道郊外那一座廢邸才是真身。
“活人之事,怎稱得上是報應?”慕聲臉上是與趙太妃截然相反得輕鬆愉悅,他的聲音很輕,幾乎像是在講睡前故事,“要看冤死的鬼魂,放不放得過娘娘和帝姬。”
趙太妃霍然抬頭,驚恐萬分:“你說……你是說……”
“娘娘沒聽錯。”慕聲綻放出一個極其鮮活美好的笑,“冤有頭,債有主。一點迷幻香,怎麼有能耐讓帝姬夜夜夢魘?剛才那宮女,想必是受了十足冤枉。”
“娘娘。”殿門猛地推開,露出尚宮姑姑一張焦急的臉,急促道,“陛下來了。”
話音未落,她整個身子便被玄色朝服衣袖掀到了一邊,年輕的天子帶著夏日的暑氣,驚濤駭浪似的地卷進了殿中。
桌上茶水冰涼。天子有著刀削斧鑿似的深刻容顏,一雙凜冽黑眸的形狀宛如濃墨一筆勾勒,流暢而貴氣。
淩妙妙打眼一看,謔,眼前這位天子,竟然跟慕聲是同種眼型。
身上的朝服還沒換下便匆匆而來,緋紅的夕陽為他衣擺上的金線鍍上了燦爛的顏色,他黑著臉環視了一周,不顧客人在側,徑自朝趙太妃道:“佩雲是朕送到端陽宮裡去的,母妃不分青紅皂白拿朕的人,問過了朕的意見沒有?”
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母子對峙的時刻,趙太妃還沒從方才的對話中緩過來,臉色慘白地瞪著他。
天子不喜其生母,對神鬼事務更是冷淡。
偌大一個欽天監,硬是靠天氣預報支持了那麼多年,養了那麼多自命不凡的方士,沒有一個敢去天子麵前跳腳。
此時的慕聲、慕瑤和淩妙妙自然也屬於方士群族,在天子不悅的掃視下,感到一陣如芒在背。
慕聲站起身來,與年輕的天子一般高,兩個俊俏的少年麵對麵站著,天子嘴角緊繃,而黑蓮花似笑非笑。
二人的目光短暫相對,又很快漠然地錯開,那個瞬間,尊貴的天子微微皺起了眉頭。
慕聲已經彎腰行禮,睫羽傾覆下來,謙恭地看不出一絲鋒芒:“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