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嘖嘖合上畫像隻一秒,驀地頓住,又慢慢展開。
畫上落上了幾滴圓圓的水漬,雨開始大了起來。
……這人似乎在哪兒見過。
這樣出眾的相貌,乍一看驚豔,可由於各部分都長得過於完美,沒什麼特色,再仔細回想,那張臉模糊不清,腦子裡隻留下一個“帥”字……
到底是在哪裡見過?
是那個……那個……青牛白馬過城門的……百姓……紅旗……七香車……
她詫異地叫出聲:“……輕衣侯?”
傳聞當世輕衣侯,豐神俊逸,貌比潘安,是舉國少女的春閨夢裡人。
“回憶碎片”,輕衣侯。
身旁一個顫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你怎麼會認得輕衣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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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沉香濃重,四麵門窗緊閉,簾櫳放下來,光線昏暗而蕭索,細細的幾絲光,斜著打在桌麵上。
慕瑤和趙太妃隔了一張陳舊的烏木幾案,相對而坐。
趙太妃頭上戴了一隻素釵,青絲裡竟然混雜了半數白發,嘴角和眼角的皮膚都鬆弛暗淡,眼袋大得嚇人,一雙眼睛再無光彩。
慕瑤暗自唏噓,初見麵時還是保養得意的中年貴婦,才短短半年,竟然形同老嫗。
下雨了,密集的雨點爆豆般捶打著窗欞,簾櫳微動,傳來悲鳴的風聲。
慕瑤將眼前的盒子打開,隻將那枚掛著朱砂小珠和紅流蘇的玉牌拿了出來,沉默無言地揣在了自己懷裡。
趙太妃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宛如石頭刻出來的人。
這偏遠的沉香殿乃是先前廢妃居住的冷宮,破敗不堪。舊事東窗事發,眾人唏噓指點,在皇帝默許下,她將自己隔絕於眾人之外,從此以後,做個沒人認識的孤家寡人。
“娘娘,我還有一事想要請教。”慕瑤有些猶豫,“我在舊寺遺址,發現了慕家的鎮鬼封印,那封印製威力巨大,印象中,除非我爹娘聯手,否則製不出這樣的封印……”
趙太妃機械係地點點頭,語氣平板無波:“慕方士不必懷疑,當年是本宮手握慕家玉牌,編造謊言,強令你父母鎮壓興善寺
鬼魂,掩蓋真相。”她勾起嘴角?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是一個冷冷的嘲諷的笑,“做出這等有違天道之事,走到今天,也是因果報應。”
慕瑤的疑惑卻更濃重,語氣不由得有些急促:“可是倘若娘娘十年前便已用掉了玉牌,那麼……”她掏出袖中玉牌來,側眼看著,“這塊玉牌……”
一個人怎麼會有兩塊玉牌?
趙太妃沉默許久,古怪地笑了笑:“你手上這塊玉牌不是我的,乃是旁人所贈。若不是事關敏敏,實在沒奈何,我也不會輕易動用。”
慕瑤蹙起眉頭。慕家玉牌稀世難得,可操縱捉妖世家的令牌,能讓使用者縱橫鬼神間,甚至比平常的虎符兵符都還要重要,誰會將它輕易轉手相贈?
她禁不住追問:“這塊玉牌的原主是誰?”
趙太妃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望著她的眼神變得極其滄桑:“……是本宮的弟弟,趙輕歡。”
她眼裡閃過傷感、愧疚和憐憫,定定望著慕瑤的臉很久,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終究一字未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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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衣侯過世近十年,不想淩小姐這樣的小輩還能認得出……”徐公公鑲嵌在皺紋彌補的渾濁眼珠盯著她,撐了一把巨大的黃油紙傘,將兩人庇護在傘下。
他的語氣有些奇怪,似含有無限唏噓。
周圍的雨絲轉瞬密集起來,大雨嘩啦啦澆在地上,抬東西的小內監喧嘩起來,吆喝著將家具抬到簷下暫避。
淩妙妙看著畫像,不答反問:“……娘娘藏了輕衣侯的畫像在自己妝奩裡?”
老內監微蹙眉頭,看她的眼神十分古怪,似乎不滿於她的惡意揣測:“輕衣侯殿下是咱們娘娘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妙妙怔了半晌,將畫像卷起來往他懷裡一塞,“打擾了。”轉身跑進了雨簾裡。
太亂了……輕衣侯是趙太妃的弟弟?
等一下,輕衣侯過世近十年,算算時間……闖進七香車裡掐他脖子的那個小孩……再算算年齡,似乎對得上……
黑蓮花和趙太妃兩看生厭,難道是殺弟仇人和苦主之間的心靈感應?趙太妃費儘心思搞了一隻小老虎送過去,是要暗示什麼,養虎為患?為虎作倀?
她晃了晃腦袋,一時間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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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談話的最後,慕瑤從袖中掏出個剝落的紅漆牛皮盒子,打開來,推到趙太妃眼前。
金黃綢布上躺著兩枚黑色石子,趙太妃看了一眼,立刻像被燙到了一般閉眼揉著太陽穴,似乎頭痛得厲害。
慕瑤並沒有因為她有所抗拒而停止,問道:“娘娘可知這是什麼?”
“能是什麼?”趙太妃撐著頭冷笑一聲,“是邪物。”
將她耍得團團轉、害得她失去一切的邪物。
慕瑤憐憫地望著她:“我和拂衣驗過,這所謂的舍利子,其實隻是陶虞氏的牙齒。”
“……”趙太妃猛地抬頭,嘴角不自知地抽動,牽出數根皺紋。
陶虞氏生不得善終,死卻被錯當做靈物叩拜敬仰,是陶熒一手造就的天大嘲諷。
慕瑤與她對視許久,才歎息道:“此事雖然告一段落,但還有許多疑點未解。以怨靈一己之力,不可能賦予這兩顆牙齒如此大的能量。”
“還有興善寺眾人骨灰遺骸,是如何大老遠跑到了涇陽坡,又混入香篆中間……”
她定定望著趙太妃:“娘娘,我們懷疑背後有大妖作祟,所以,涇陽坡李準這條線,必須查下去。”
趙太妃似是十分疲倦,勉力維持著禮貌,隻是漠然點點頭:“請便吧。”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