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氣鼓鼓地踢地上的小石子兒,“你這人真沒意思。”
淩妙妙遇了挫,沉默了幾秒,又似乎想到什麼開心事,喜滋滋地與他分享:“都說小孩能看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你說楚楚今天是不是也這樣,看出了彆人沒看出的東西?⑵_[]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慕聲一雙瀲灩黑眸凝望著她:“看出什麼?”
她伸出手指故意戳他的胸膛,嘴角勾起:“看出你的本質唄。”
她白皙的手指抵在他心口,不輕不重的,驀然讓他想起那個出格的夢裡,他握住她的雙手,貼在自己滾燙的心口……
不行……
他向後退了一步,離開她的觸碰,沉下臉:“我的本質是什麼?”
豈料淩妙妙渾然不覺,往前一步,戳得比先前還用力:“表裡不一,蛇蠍心腸……”她望著他的臉,思索了很久,依舊詞窮,隻好悻悻道,“反正跟慕姐姐柳大哥不是一路人。”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指,淩妙妙掙了一下,他依然死死抓著,兩隻眸子亮得驚人:“怎麼不是一路人?”
淩妙妙似乎聽到了什麼笑話:“他們可為大義生,為蒼生死,你能嗎?”
少年依舊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望她,冷冷一笑,似含有無限譏誚:“你又能嗎?”
淩妙妙思索了一下,旋即笑了。
這一笑似乎是一股清流,倏忽衝破了緊張的氣氛,使得方才的步步緊逼,都像是一個有些曖昧的玩笑。
“這還真說不準。”她脆生生地答,“我這人小家子氣,遇到大命題,不敢輕易回答。不過,如果我的至親或者愛人已在局中,我願意為他生,替他死。”
慕聲慢慢放開她的手,仰頭看星星。睫毛一動不動,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
燈下,乳娘的鼾聲已經四起。
李準去探十娘子,廳堂裡空蕩蕩,但很暖和,楚楚正在翻著花繩,忽然朝內堂的屏風扭過頭去。
慕瑤奇怪:“你在看什麼?”
楚楚飛速地回過頭來,嘴唇微微發紫,還在顫抖:“姐姐……”她小鹿般的眼睛驚惶地看過來,“楚楚告訴你一個秘密。”
慕瑤的心提起來,湊過去聽,安撫道:“……什麼秘密?”
“十姨娘……會變臉。”
她仰起頭,小小的身子在顫抖,細細的聲音越壓越低,“每天晚上,她會變成另一張臉,好漂亮的姐姐的臉,同爹爹睡覺。”
她飛速地說完,又扭頭向屏風看去,見那裡沒有人來,這才放下心,有些神經質地玩弄起自己的手指,眼裡淚水滾動,紫色的唇虛弱地顫抖:“我好怕,我想娘……”
慕瑤頭上如有驚雷炸響,和柳拂衣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詫異。
*
溪水泠泠作響,明月似鉤。
“子期,你有一個娘,對吧。”妙妙抿抿唇,小心翼翼,“不是慕姐姐的娘,是你的娘。”
慕聲望著她沉默了片刻,應道:“嗯。”
二人並肩在星空下走,微風卷拂樹木,綠浪翻滾,嘩嘩的聲音如同低聲吟唱。女孩拖著他的披風,無聲無息地走在他身邊,發間傳來幽幽香氣。
草叢裡有促織長鳴,安適的秋夜,適宜說些心裡話。
“倘若你娘……”她斟酌了一下語言,望向他,“是青樓紅姑,風月女子,你當如何?”
慕聲語調平平,乾脆決絕:“不如何。”
如果真有這個人,他一定傾儘全力對她好,讓她再無後顧之憂。淪落風塵……早年的苦難蹉跎,都是為了養活他,誰敢欺她傷她將她推進泥淖,他一個個找出來,讓他們不得超生。
“嗯……”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道,“你幾歲與她分離?”
“慕家人說是三歲上。”唇邊一抹譏誚的笑,“我記得足有七歲餘,具體情況……”他眸中迷蒙無措,“我不知道。”
她的額頭開始一點點沁出汗水:“你娘很愛你,你也愛她。”
“……”他垂下眼睫,“她愛我,我也愛她,可是我沒再見過她。”
“慕聲,你有一個失蹤的娘,你很愛她。”她聲音很低,似乎是試探著說出來,“你自小在姐姐身邊長大,身旁隻有她的關懷……”
仿佛是預料到什麼,他的心臟似乎被誰捏緊,太陽穴和心口同時劇痛起來。
“……是不是恰好她填了這份空缺……你會不會……其實是把對你娘的愛,轉嫁到……”
“住口。”
他臉色蒼白,額角青筋瞬間爆出,死死咬住牙關,控製著漫出身體的巨大殺意。
像一頭瀕臨發狂的野獸,死死瞪著她,黑眸中透出難以自控的戾氣,“……彆再說了。”
眼前少女的表情詫異,眼中甚至有一絲罕見的憐惜,半晌,她抬起手,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像是妥協,又像承諾:“我不說了,永遠不說。”
怪她,一時得意忘形,一切還是主觀猜測,就貿然拿出來戳人痛腳,想動大樹根基,偏偏自己是局外人,不知道他到底把執念看得有多重……
心中懊悔得揪起來:彆人都傻,就她聰明。
真是……自作聰明……
慕聲向後退。
她的話像魔咒一樣盤桓在他耳側,就仿佛有人溫柔地誘惑他打開懷抱,再以尖刀利刃,毫不留情地想要剜去他藏在懷裡的那腐爛的頑屙。
是這樣嗎……
像她說的那樣……
他臉色不善地轉過身,飛快地向回走去,咻咻咻五道符出,旋風橫起,環顧四周聚攏過來的小妖紛紛向外炸開,一路粉身碎骨。
手指緊緊攥成拳,掌心有血滲出,更尖利的痛,才能在慌亂之中,喚回一點體麵的理智。
她怎麼敢這樣說……定是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