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嬸啊。”妙妙像是搗蒜似的點點頭,餘光不住地觀察慕聲,“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
“我知道你放不下姑爺,一日夫妻百日恩呐。”表嬸歎口氣,“表嬸跟你說,就算你改嫁了,姑爺還養在咱們府上,照舊以公子的用度給他,這樣也算全了舊日之誼,你看怎麼樣?”
妙妙快哭了:“不行,真不行。”
她一骨碌從床上起來,連拉帶拽地把表嬸拉出了門,反手把房間鎖上了:“咱們還是去敞亮點的地方說吧。”
在這兒說話,表嬸是不知者無罪,她壓力大得很。從前這人是個醋壇子,她說一聲彆人的名字,他都不高興,搞得她煩得要死,要是他正常著,這會兒不知道得炸成什麼模樣,興許一片好心的表嬸都沒法安全地走出房間。
現在,慕聲整天用似懂非懂的目光茫然瞅著她,連生氣也不會,她卻搶先覺得替他委屈了。
淩妙妙一麵嚴詞拒絕,一麵暗自懷疑自己被慕聲管成個受虐狂了。
表嬸見她心意堅定,也就作罷,非常惋惜地搖搖頭:“真可惜,嬸嬸手裡頭握著好幾條線呢,個個青年才俊,唉。”
來到了廳堂,下人丫鬟間或出現,表嬸便不好意思再提這件事了,撿了些彆的趣事說著。好像她也知道,自己的價值觀跟這個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表嬸在家待到了黃昏,才有輛馬車來接,便不顧大家的挽留回家去了,臨走之前,表嬸握了握她的手,悄悄地說:“妙啊,你什麼時候想好了,來信告訴我。”
“知道了。”淩妙妙哭笑不得,擺擺手,目送馬車轆轆滾遠,融進一片晚霞中。
郡守爹赴了彆人的小宴,表嬸也提前走了,家裡隻有她和慕聲吃晚飯,吃得沒意思,她就派人把飯擺在托盤上,端進房間吃。
慕聲還是乖乖地坐在那裡,捏著筷子,安靜地看她誇獎晚餐。
“今天是銀魚羹。”她興衝衝地把碗擺在他眼前,湯裡的蛋花誘人,香氣濃鬱,
“還有紅燒排骨。”
覺得委屈了什麼也不懂的小黑蓮,她特意吩咐廚房做了排骨,她最青睞的那位廚子親自掌勺,排骨飄香萬裡,淩妙妙往他碗裡夾了兩塊,一敲碗邊,脆生生道,“吃吧。”
敲碗邊這個壞習慣是跟著柳拂衣學的,他喝醉了興奮,便拿筷子敲碟子邊,清脆的一聲,顯得很有儀式感。尤其是沒有人能與她說話的時候,這麼一聲響,就好像對方也應答了一樣。
擺在桌上的還有那位廚師拿手的紅糖饅頭,妙妙往慕聲手裡放了一個,撐著臉看他:“吃吧。”
慕聲拿著筷子吃正常食物的時候,有種矜持的假象,但是咬到甜甜的紅糖流出的時候,這種假象便破裂了,紅糖淌到了他手指上,他毫不客氣地舔了舔手指,抬頭睨她,眼神中有一瞬間閃過了強烈的侵略意味,使這個動作顯得有些邪氣。
淩妙妙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他將手指拿出來,也眨巴著眼睛
回望她,顯得很茫然。
淩妙妙覺得自己有病,趕緊又遞給他一個。
慕聲的手縮了一下,看著她搖頭。
“慕公子,您原來可是一次能吃三個呢。”妙妙語重心長地把紅糖饅頭塞到他手上,“多吃點吧。”
他三根手指拿著著紅糖饅頭,垂眸捏了捏,下唇輕輕碰了一下頂上那朵胡蘿卜蘿卜絲拚成的小花,又遞還給她。
妙妙不接,他便耐心地將將紅糖饅頭擱在她嘴邊,黑眸望著她,似乎是執意要她吃。
謔,從前都是妙妙哄著勸他吃飯,今天倒反過來了。
淩妙妙激動之下,不負眾望地吃撐了。
還托盤的時候廳堂裡正亂著,郡守爹應酬歸來喝高了,幾百斤的人,陀螺似的轉著圈手舞足蹈,阿意帶著一堆丫鬟手忙腳亂地扶他,像一群跟著香氣走得蜜蜂。
“乖寶兒!”他眼睛倒尖,一眼看見了妙妙,東倒西歪地朝這邊來。
淩妙妙衝上去扶住他,外頭下著雨,他也沒撐傘,衣服鞋子上站滿了水珠。
淩爹喝得鼻頭紅紅,像個聖誕老人,盯著她左看右看,滿意地喟歎了一句:“我家寶兒真可愛。”
妙妙和阿意一左一右,架著他回房間,咬著牙吭哧吭哧:“沒我爹可愛。”
他躺在床上,還在擺著手叨叨:“我不信,你爹是誰?讓我瞧瞧!”
淩妙妙拍拍身上的水,順手把一綹亂發彆到耳朵後麵,插著腰,對著他做了個鬼臉,脆生道:“我爹是寶,不給瞧。”
“小姐!”阿意一把按住郡守詐屍般抬起的胳膊,齜牙咧嘴,簡直服了這對父女,“您先出去吧,這麼說下去,老爺沒完了。”
“噢。”淩妙妙耷拉著腦袋出去了,吩咐廚房做了個解酒湯,將爛攤子留給阿意。
這一趟下來,她也成了半個落湯雞,端著個燭台回房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