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才剛到下午,屋子裡打不開傘,也不能一直這麼站著,追命索性拆了半隻凳子,去修補頭頂和門板的窟窿,反正隻是暫避,擋一下就成了。
無情打開輪椅的機關,取出幾隻暗器,交給他當釘子用,淡淡的道:“人鬼殊途,這話不無道理。”
他的心思縝密,隻看了一眼追命,就知道他心係於紅葉了,出於師兄弟的情誼,不得不點到為止的提示這麼一句,“壽命”是橫在他們之中的難題。
追命苦笑了一聲,道:“哎,問題不在這裡。”
他可從沒覺得“人鬼殊途”,不過感情一事,一向是得之他命,失之他幸,也沒真打算和冷血爭一爭,把心上人放在心裡想一下,他就覺得知足了。
無情坐在輪椅上,不時給追命搭一把手,他看向天際的浮雲,道:“你知道,她為何會被封印麼?”
追命一用力,一根釘子就按了下去,苦中作樂的道:“這我上哪裡知道去?不過紅葉姑娘不說,我就不問,不令人高興的經曆,還要回憶它做什麼?”
無情沉默了一下,歎息道:“不錯,你說的對。”
·
義莊。
死人越來越多,陰森森的義莊裡頭,又多了兩排方方正正的棺材,足有四五十具,就這麼在院子裡放著,看守的兒子出了事,心灰意冷沒再來過。
不過這會兒,除了幾十個死人,義莊裡頭又多了幾十個活人,包括十來個灰頭土臉的小孩兒,以及七八個骨瘦伶仃的成年男子,都縮在角落裡頭。
鐵手提過來一包饅頭,分給他們,道:“儘量不要出聲,吃過之後就藏起來,千萬不要離開這裡。”
他的神色十分溫和,把一個饅頭遞過去,看著小孩子警惕的接過去,狼吞虎咽的吃,一邊吃還一邊憋住了哭泣聲,心中不由得充滿了憤怒與悲傷。
這時,一陣風聲響起,一個矯健的影子狼一樣的縱身一躍,悄無聲息的從外邊牆頭上翻過來了。
“沒有人,還好在衙役來之前就清掉了痕跡。”
冷血一落地,目光落在鐵手的麵頰上,濃厲的眉峰動了一下,問道:“二師兄,你的傷怎麼樣?!”
鐵手在牢裡待了一夜,第二日,婁知府帶柔柔去暖香閣,請閣主複原她的手臂,他就趁機與薛邵龍打暈了守衛,救出了一同關在水牢中的失蹤者。
二三十個人,要躲藏可一點都不容易,還好有薛邵龍的親信幫忙,先瞞過了守衛,這才轉移到了義莊,這地方常人都覺得晦氣,守衛都不來搜查。
“我沒事,本就是皮外傷,再說都上過藥了。”
鐵手說的輕鬆,柔柔下手了一點都不留情,他見到冷血的時候,一身狼狽,幾乎每一道鞭傷都見了血,即使不影響到身體,可疼也要疼上半個月。
師兄弟二人與薛邵龍一起,分工合作,鑒於冷血一抬眼就能嚇哭小孩兒,薛邵龍又沒個正行,最有親和度的鐵手挺身而出,安撫受了驚嚇的小孩。
冷血與薛邵龍一人一邊,就在院子裡警戒,沒過多大一會兒,薛邵龍就坐不住了,他對諸葛正我十分敬仰,尤其是對鐵手的兄弟們,就更加好奇。
冷血由著他看,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薛邵龍沒話找話,苦中作樂,道:“冷兄弟,抱著個什麼東西那麼寶貝,能不能給小弟開開眼?”
他比冷血還大幾歲,自稱小弟卻十分順口。
冷血看了他一眼,對於鐵手的朋友,他還是十分友好的,於是道:“兩本書,有一本是你送來的。”
說罷,大大方方的遞給薛邵龍去看,果不其然一本是他送來的《妖譜》,一本是紅葉前幾日在書齋買的《夜審鬼嬌娘》,都是離開客棧帶出來的。
薛邵龍道:“你要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
他與冷血一樣,生的一張冷峻陰驁的臉,不笑的時候像一隻銳利的蒼鷹,目光炯炯,可惜太過自來熟,破壞了冷峻隻剩下親近,道:“你看過沒??”
看過什麼?
冷血第一反應是《夜審鬼嬌娘》,一想到書中的內容,臉立刻就紅了,實話實說,道:“沒有。”
薛邵龍一看就明白了,頓時露出了一個“好兄弟都懂”的笑容,哈哈笑道:“什麼沒有,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不能坦誠說的?我就直說了啊——”
他理直氣壯,道:“我最喜歡千姬和三尾狐,鮫人月下泣珠,狐狸美人身嬌體軟,是男人就要勇於麵對自己特殊的審美,對了冷兄弟,你喜歡誰??”
冷血沒怎麼聽明白,不過還是說道:“紅葉。”
薛邵龍豎了個大拇指,道:“不愧是你,看來我們審美不同,我不太喜歡食譜不一致的,紅葉活著的時候倒是很好,可惜死的太早,經曆也太慘了。”
冷血的臉色變了,道:“什麼叫做經曆太慘?”
他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妖譜》之中記錄了許多妖鬼的來曆,這本書一直放在紅葉枕下,他和鐵手都不曾看過,莫非其中也記載了紅葉的過去麼?
薛邵龍也很奇怪,道:“你是沒看到這章麼?”
他把《妖譜》翻到其中一頁,遞給了冷血,隻見分卷之上,正是“鬼女紅葉”四個小字,配圖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楓葉林,累累的白骨之中,立著一個明豔動人的女子,隻是一個背影,一頭烏發如瀑。
冷血垂目看去,每看一行,唇就又抿的緊了一分,他的牙齒咬的很緊,也不自覺的握緊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