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的時候,馬車已經平穩的行駛了一個時辰,到達了一個臨近中原的小鎮。
小姮娥對什麼都好奇,忍不住掀開簾子去看外頭的光景,一陣刀子似的寒風倒灌進來,吹的李尋歡又忍不住咳了一陣。
她驚訝的“咦”了一聲,發覺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男人蒼白的麵孔已經了浮上病態的潮紅,遂小聲問:“你不舒服嗎??”
李尋歡安撫一笑,道:“不過是老毛病又犯了,沒有什麼大礙,不需太過擔心。”
說罷,他從一旁取來酒壺,從容的飲了一口,將肺腑之間的疼癢一並壓下去。
小姮娥好奇的湊近了一點,嗅了一下水光潤澤的瓶口,一股辛辣的氣息直衝鼻腔,讓她連忙捂住口鼻,呼道:“好難聞!”
李尋歡目光柔和,含笑道:“莫非仙宮之中沒有瓊漿玉液?怎麼好端端的陳年美酒,到了你的鼻子裡,竟這樣備受嫌棄。”
“那不一樣!”
少女晃了一下手中的玉枝,道:“月宮的美酒又香又甜,是用玉樹所結的果實釀造而成,一點都不辛辣,你的酒不好喝。”
她手中的玉枝不是凡物,玉白色的枝乾之上結了幾顆瑩白的果子,每一顆都溫潤有光,一看就是人世難得一見的美玉。
李尋歡還未遠走關外之時,李園也稱得上是家大業大,他又身為朝廷欽點的三甲探花,可也不曾見過如此美麗的玉石。
他道:“這就是月中玉樹的枝乾麼?”
小姮娥點了一下頭,用指尖戳了一下玉枝上的果實,不太好意思的道:“人間一入冬,玉樹的果子就差不多熟了,我特意折了一支帶來人間,準備當零嘴兒的…”
她摘下一顆遞了過去,道:“你也吃。”
李尋歡也有幾分好奇,於是接過放在掌心仔細看了一眼,玉樹的果子不過龍眼大小,色澤呈現出一種玉石似的乳白色。
味道很好聞,和小姮娥身上的草木清香如出一轍,在這之中又彆有一些甜香。
李尋歡才要開口,卻聽鐵傳甲在外麵敲了一下車廂,說道:“少爺,客棧到了。”
他的動作一頓,將玉實包在一方雪白的帕子之中收好,還不忘叮囑小姮娥:“似乎有些血腥氣,先不要下車,等我回來。”
小姮娥等了一會兒,有些坐不住了。
“大個子大個子,客棧是什麼地方?”
她探出頭來,用手中的玉枝輕輕點了一下鐵傳甲的肩頭,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鐵傳甲如實道:“吃飯,睡覺的地方。”
小姮娥的眸子如星子一樣,又問:“那為什麼吃飯、睡覺的地方會有血腥氣??”
鐵傳甲道:“因為有的人,不想讓彆人好好吃飯、睡覺,這些人通常都活不長。”
他看到客棧外的車馬,其中有一輛車上揚著一杆鏢旗,看徽記還是赫赫有名的金獅鏢局,裡頭的血氣甚至傳到了這裡。
鐵傳甲撫了一下馬兒的鬃毛,就見車廂中的少女一掀簾子,如雲一樣輕盈的落在了地上,忙道:“小仙子,你要去哪裡?”
小姮娥一捂耳朵,小聲道:“我是月中的姮娥,和天宮的仙女姐姐們可不一樣。”
她一提衣裙,徑直走向了客棧,自語道:“我請李大哥吃了果子,禮尚往來,他也該請我嘗一嘗凡間的飯菜,這才對呀。”
客棧之中,七七八八坐滿了來自八方的江湖人,也算的上是生意興隆了,然而掌櫃的卻縮在櫃台下,牙齒咯咯地打顫。
地上有兩個身子還溫熱的死人,一個的咽喉被劍刺穿,一個的背心上插了一把小刀,血從他的身上流下來彙成一小灘。
死者不是無名之輩,可滿座的客人卻沒有一個人會去看這兩具屍體,因為外頭的風雪裡走來了一個女人,美麗的女人。
準確的說,是一個少女,一個“世間無此殊色”的少女,她一走進客棧,似乎也為這昏暗的地方帶來了一束光,一束月光。
“李大哥?”
少女一開口,客棧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唯恐聽不見她說了什麼一樣,每個人都在翹首以盼,恨不得立刻改姓了“李”。
誰是“李大哥”,是哪一個男子竟然如此好運,可以得到這樣一個美人的垂青?
李尋歡歎息了一聲,道:“我不是叫你在車上等我?這裡有血氣,你竟不怕麼。”
他不怕殺人,可卻怕麻煩找上來,如今小姮娥一現身,就是個瞎子,也能聞到她的香氣,恐怕日後的麻煩要數不清了。
“生死輪回是命數,有什麼好怕的?”
小姮娥向地上的屍體看了一眼,忽的發覺客棧中的人竟都在看她,一個個目不轉睛,喉嚨裡不時發出抽氣的“嗬嗬”聲。
她奇怪的道:“你們看我乾什麼呀?”
這客棧之中的江湖人,十個裡有八個見不得光,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條人命,可見了少女的容光,卻都呐呐無言了起來。
她的麵容已是美麗絕倫,更有一種不同於江湖女人、皎潔如月的脫俗之感,令人不可逼視,更彆提生出什麼齷齪心思。
李尋歡微微一笑,柔聲道:“因為他們都生了眼睛,而欣賞美麗的事物是本能。”
他的話音未落,方才見過他出手的江湖人心裡皆是一驚,連忙收回了注視少女的視線,假裝什麼也沒發生的繼續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