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子章扭頭看著自己兩位師兄,欲言又止。
從前,都是他們三個一起悄悄說小話的。
現在兩位師兄都不搭理他了。
“清風閣裡好像有——”馮子章剛一開口,就被吳子宋冷冷看了一眼,登時就不敢再跟他倆套近乎了。
不管馮子章再怎麼解釋,在二人眼裡,就是寧不為殺了他們,即使後來僥幸憑借回春大陣複活,但死亡的陰影不是那麼容易抹去的。
更何況馮子章口中的“神魂俱滅”的藤人傀儡們也都活得好好的。
雖然師尊不知為何信了馮子章的話,但對子宋子陳二人而言,他們和寧不為之間就是存在著奪命之仇。
而從小帶大的師弟竟然站在外人那一邊,甚至還把人帶回了雲中門,這讓他們既憤怒又失望。
這無疑是一種背叛。
馮子章沉默地跪在蒲團上,看著前麵韓子楊的挺直端正的背影,歎了口氣。
他什麼時候也能像大師兄那麼殺伐果決心性堅定就好了,自己現在不僅修為稀鬆,人際關係上也一團糟……想到這裡馮子章鬱悶地垂下了頭。
刑誡堂在十三峰山腰,而眾多內門弟子的師尊聞鶴深正站在清風閣中,麵色十分難看。
尋人陣符顯示人還在十三峰,可他都快將山峰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找到。
五官深邃的青年眉眼間俱是焦急與怒意,不甘心地準備再次啟用陣符,傳影玉石突然亮了幾下。
聞鶴深注入靈力,打開玉石,便見褚白的身影顯露出來。
褚白見他後麵陌生的家具背景明顯一愣,“咦?鶴深你現下不在雲中門?”
“在,隻是臨時換了個住處。”聞鶴深微微側過身子,擋住了遠處隱約顯露的冰棺,“褚兄這麼晚找我可是有事?”
褚白點了點頭,道:“確有一事想要問你。”
“鶴深你也親眼見了,那藤妖的來路與五百年前巽府的情形十分相像,而且會行遠公子的回春大陣,這些時日崇正盟的人在臨江城探查,發現了噬魂陣的殘留痕跡,我們懷疑寧不為還活著。”
聽到寧不為三個字,聞鶴深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那便再殺一次。”
褚白苦笑道:“哪有這麼容易,現在為這事崇正盟內各宗門爭執不休,說到底也是懼怕寧不為可怖的實力……”
聞鶴深心中有事,後麵的話並沒有怎麼聽進去。
“鶴深?”褚白喊了他一聲。
“什麼?”聞鶴深抬眼看他。
“你那徒兒帶回雲中門的那幾人可有異樣?”褚白重複了一遍方才的問題。
“隻是個修為儘廢的普通人,帶著倆孩子。”聞鶴深並沒有將馮子章帶回來的幾個人放在心上。
“那便好,不過最好還是多加警惕。”看出聞鶴深心不在焉,褚白也不好再多打擾,便道:“你看起來臉色不怎麼好,注意休息。”
來自好友的關心聞鶴深並不反感,二人簡單說了兩句,便熄滅了投影。
想起方才褚白提起的那兩個人,他們一來清風閣便出了事,聞鶴深皺起眉,隨即禦劍趕往了山腰的刑誡堂。
馮子章正昏昏欲睡,刑誡堂數丈高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轟然推開,深夜的冷意瞬間湧入寬敞的正堂,讓他陡然清醒過來。
刑誡堂跪著的近百名內門弟子皆是屏息凝神,不敢動彈。
聞鶴深大步走到馮子章麵前,神色冷峻地望著他。
馮子章登時頭皮發麻,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章子馮,你帶回來的那兩人在何處?”聞鶴深冷聲問。
馮子章懵了一瞬,磕巴道:“師、師尊,我叫馮子章。”
聞鶴深一愣。
後麵的許多弟子死死憋著笑,肩膀不停地抖動,卻不敢再聞鶴深麵前笑出聲來。
聞鶴深臉色一黑,對馮子章厲聲道:“回答我的問題。”
馮子章嚇得一哆嗦,“我、我把江姑娘安排進膳食居做雜役了,李前輩在、在膳食居後麵的柴房。”
“韓子楊。”聞鶴深道:“帶幾個師弟把人帶來。”
“是!”韓子楊奉命起身。
馮子章趕忙道:“師尊,李前輩他身受重傷恐怕行動不便——”
聞鶴深麵無表情地盯著他,馮子章瞬間不敢再說話了。
身受重傷的“李前輩”正臭著張俊臉蹲在膳食居小廚房的灶前燒火。
米糊清甜的香氣在沁涼的秋夜裡彌漫開來,寧不為伸手往灶裡添了把柴,瞪著懷裡哭累了昏昏欲睡的寧修,聲音狠辣道:“不許睡。”
“啊~”聞見米糊香氣的寧修眨巴了一下眼睛,衝他爹吐了個口水泡泡,困頓地又要閉上眼。
“你哭了整整半個時辰。”寧不為咬牙道:“就為了你那半碗米糊,今晚你不把碗給我舔乾淨,就不用再姓寧了。”
“呀~”寧修咧嘴笑出了聲,雖然不哭了,這會兒聲音還是有點啞。
寧不為:“……”
寧修哭了小半個時辰,耐心完全耗儘的寧不為想破了腦子,才想起今天晌午被他“不小心”喝掉的半碗米糊。
這個小東西不是餓了,純粹是在跟他鬨脾氣。
魔頭的尊嚴不允許他因為半碗米糊向個小兒屈服。
但小東西實在是太能嚎,脾氣還犟得像頭倔驢,不吃到米糊誓不罷休。
於是寧不為隻能拖著半殘的病體,抱著寧修溜進膳食居的小廚房,黑著臉給他熬米糊。
寧修這倔驢脾氣一定是隨了他娘。
識海中好不容易把小靈識給哄好的褚峻突然耳朵有點癢,抬手摸了摸,目光疑惑。
誰在說他壞話?
說壞話的人盛了半碗米糊晾上,又從納戒中取出了小黃狗勺子,上麵蠢兮兮的小黃狗好像心情不好,蔫答答的,尾巴都搖得不那麼勤快了。
寧不為不解地盯著這條狗,這就是個貼了符能動的畫,一條畫出來的狗你心情不好個什麼勁?
寧修一見他拿出小勺頓時來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衝他爹笑,“啊~”
糊糊~
寧不為冷哼一聲:“不是你嚎我的時候了?”
“呀!”寧修衝他又吐了個泡泡。
寧不為正打算再逗逗他,身後緊閉的廚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山間潮濕的涼霧瞬間吹散了一室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