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
寧乘風更不自在了,還有些惱,他堂堂寧家的小公子,向來要什麼有什麼,便是不要都有人巴巴送到他跟前,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為了件披風委屈求全,最可氣的是對方還拒絕了他。
寧乘風狀若無意地離他遠了一些,實則氣得不輕,又不得不壓著自己的脾氣,告誡要靠此人活命。
誰知那人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樣,突然問:“你冷?”
“不冷。”寧乘風硬氣道。
那人掀開披風,“我可以抱著你。”
寧乘風臉色一僵,“不必。”
之前是怕他跑了,現在無緣無故被人抱著,寧乘風覺得不太妥當。
對方見狀也不強求,披風一合,又變成了黑漆漆一團。
又冷又餓,傷口還隱隱作痛,寧乘風不知道自己是昏過去還是睡過去,眼前一片黑暗。
迷迷糊糊中,有人將他裹進了懷裡,暖烘烘的一大團,他下意識地想要靠近。
他正是抽條長個子的時候,力道也沒輕沒重,覺得對方熱乎便抱住不肯撒手,還要霸道地將人家扒拉到自己懷裡,伸手摟住了對方的腰。
他依稀察覺到對方身體僵硬無所適從,但寧公子半點都不貼心,強行將人摟了大半夜。
翌日醒來,寧乘風發現自己摟著人家不撒手,完全沒有不好意思,反而淡定地給對方整了整有些散亂的前襟,“多謝。”
如果他耳朵不燙的話,可能看起來更淡定。
“嗯。”對方看起來比他還不淡定,僵硬地坐在原地,再次用披風把自己給裹嚴實,變成了黑漆漆一團。
寧乘風挑了挑眉。
看著竟莫名……有點可愛?
他不太自在地移開目光,摩挲了一下尚且溫熱的指腹,又抬手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在欺負人。
甚至還躍躍欲試想使勁欺負他。
於是接下來幾天,寧小公子找到了樂趣,雖然身受重傷行動不便,卻依舊蹦躂得很歡騰,一會兒覺得冷一會兒又想出去透風,還要人抱著去摘果子,對方雖然話少,卻全都乖乖照做。
於是寧乘風果斷蹬鼻子上臉,欺負人欺負上了癮。
起初是假裝睡著靠在對方身上,後來直接大刺拉拉掀開人家披風蓋上,抱住對方的腰不肯撒手,每次對方都僵住,這時候他便十分不矜持地洋洋得意起來,連傷口都不那麼疼了。
對方身量雖高,那窄腰摟起來手感卻格外好,寧乘風有時候會故意摩挲一下,對方便僵得更厲害了,卻又不推開他。
“……等你將我送到寧府,我兄長定會好好答謝你。”寧乘風打了個哈欠,摟著人昏昏欲睡,“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後我們便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出去後我們便義結金蘭。”
對方不置可否。
寧乘風自認十分講義氣,他試圖將對方放在和聞在野崔辭一樣的兄弟定位上,卻又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畢竟他不會想一個勁得想欺負聞在野和崔辭,更不會老是想摟著對方睡覺。
寧乘風想不明白,乾脆就不再想。
歇了幾天,他們便繼續往前走。
“你沒有名字,不如我給你取一個?”寧乘風自認同他混得很熟了,總不能一直“哎哎”地叫。
那人低頭看了他一眼,“嗯。”
寧乘風想了半晌,伸手在他跟前打了個響指,笑道:“乘風萬裡,扶搖直上,不如你就叫萬裡。”
“好。”對方向來很好說話。
寧乘風覺得渾身舒暢,有些莫名得開心和得意,卻又很難精準地體味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索性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這人身上,總喜歡逗他說話。
有時候萬裡被他逼急了,便乾脆大半天都不肯理他。
於是他又能屈能伸地哄人,寧小公子從來沒哄過彆人,卻總能無師自通。
茫茫沼澤裡,活物都難得一見,兩個人一連走了大半個月都沒看到邊,有時候一個晃神,便總有種相依為命的錯覺。
萬裡話很少,聲音卻非常好聽,寧不為好奇心重,總想著看看他的真麵目,奈何對方固執地不肯給他看。
“莫非你長得異常醜陋?”寧乘風沒好氣道。
“嗯,會嚇到你。”萬裡將他抻出來的爪子塞回披風裡。
“沒事,我不會嫌棄你的。”寧乘風嘴上這麼說著,眼睛卻忍不住瞄他的喉結和衣襟下線條流暢的鎖骨。
萬裡性子清冷,長得也清冷,皮膚白得有些過分,露出來的小半截脖子修長白皙,有次他還看見過對方一閃而過的下頜,平心而論,那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下巴。
不過他最喜歡萬裡係著紅繩的腕子,偶爾露出來他能欣賞許久,後來被萬裡發現,他便再也不肯露出來了。
寧乘風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對自己的“好兄弟”評頭論足,還總是忍不住想瞄,最後將之歸結為沼澤之中太過無聊的緣故。
不過他也不總是這麼精力旺盛的。
偶爾他會有些擔憂,問萬裡:“我的丹田碎了還能不能長好?”
他在萬玄院上課時學得並不怎麼認真,有些不太確定。
萬裡沉默了片刻,“不知。”
聽他這麼一說,寧乘風心裡便有些沒底,皺起了眉。
萬裡見狀便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入你識海幫你修補。”
雖然他們相處了大半個月,但是進入識海這種事即便是道侶親人之間做都需要謹慎,何況還要讓對方修補自己的丹田,但凡萬裡有一絲心術不正,他便死無葬身之地。
寧乘風雖然年紀小,但腦子還是在的,聞言便婉拒了他,之後萬裡便沒有再提。
可寧乘風卻覺得他似乎有些不開心。
於是他又無師自通地哄人,“我非是不信你,隻是進入識海這種事情,通常都是道侶之間做的,你又不肯當我道侶,我怎麼能讓你隨隨便便進入我的識海?若是我未來道侶知道了,定然要惱我醋我。”
萬裡停下腳步,低頭看他,淡淡道:“你怎知我不肯?”
這次換了寧乘風僵住。
他本來就是隨便找來敷衍的借口——雖然他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何要拿道侶的說辭來當借口,卻不想被萬裡一句話砸懵了。
萬裡似乎也覺得不妥,沉默半晌,又繼續往前走。
但自從這次對話過後,他們之間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奇怪,具體來說便是寧乘風不再鬨著要摟著他取暖,除了趕路也不肯再讓他抱,連逗他說話的次數都便少了。
於是萬裡更加沉默了。
兩個人又這樣彆彆扭扭地趕了十幾天的路。
一天夜裡,他們在被風處燒火取暖,寧乘風坐在裡麵倚著石頭,萬裡便坐在旁邊替他擋風。
寧乘風正困頓,手裡突然被塞了一小截紅色的木頭。
他愣了一下。
繼而拿起那木頭來看,被嚇了一跳,紅木雖然珍貴稀少,卻十分好認,寧府庫藏裡還供著截,隻不過比他手裡這截短上不少。“這是截紅木?”
“嗯。”萬裡悶聲道。
“這麼珍貴的東西,你給我?”他有些驚訝。
萬裡點頭,卻不說話。
他努力壓平要往上翹的嘴角,“給我乾嘛?”
坐在他身旁的人默默地將披風掀開,“外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