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怎麼不走了?”謝酒神色一沉,“今日你可還有正經事要做。”
寧不為從袖中拿出王家的腰牌來,鬆了口氣,“父親突然給我傳訊,嚇我一跳。”
謝酒的目光落在那腰牌上,“令尊有何吩咐?”
“我那弟弟的事情。”寧不為神色輕蔑道:“不必放在心上,咱們走。”
長生道場之上,人聲鼎沸,絕大多數都是各大宗門世家年輕一代的小弟子,剩下的便多是些來碰運氣的散修,宗門世家領隊的長老們見麵免不了客氣寒暄。
哪個宗門與哪個宗門關係親近,便帶著底下的弟子們也交流頗多,哪個宗門又與哪個世家有舊怨新仇,便要安排得遠遠的,連弟子們之間的氣氛也是劍拔弩張……
“咦,怎麼不見無時宗的弟子?聽說這次是沈溪長老帶隊前來……”
“我聽桑長老說好像是出了什麼事情……沈長老被青丹宗幾個弟子搭救上山。”
“不過是運氣好罷了,青丹宗那群隻會燒爐子的廢物。”有弟子輕嗤了一聲。
即墨鴻彩等人正巧路過,便聽見對方說了這麼一句,宗鎏脾氣暴,登時大怒,“你說誰是廢物!”
“說的就是你們青丹宗!”李漸青翻了個白眼。
宗盛冷笑道:“我還當時誰,原來是寒煙門的,不過也就是搞些巫術詭計的家夥,上不得台麵!”
“你——”李漸青氣得臉色漲紅,要衝上去理論,卻被旁邊的人緊緊拉住。
李漸青惡狠狠地瞪著宗鎏宗盛。
寒煙門和青丹宗一向不對付,眾人都心知肚明,很快便有人上來打圓場,一場風波還未起就悄無聲息地背壓了下去。
“什麼人。”步清被氣到,抱著胳膊怒道:“背後說人壞話還有理了。”
“你們聽說了嗎?明桑禪師好像臨時有事來不了了。”路過的人遺憾道。
“怎麼,你還想剃度出家啊?”有人笑著揶揄。
“去去去!”那人擺擺手,“之前有人在浮空境見過明桑禪師,聽說是在調查他徒弟百羽禪師的死因。”
“嗐,這個崇正盟不是早就下了定論了麼,臨江城那藤妖的回春大陣不精,根本救不了人。”
“可不管怎麼說,那藤妖確實在救人啊。”
“但是如果不是他,臨江城這些人會死嗎?歸根結底就是他的錯!妖物就是妖物,現世便隻會作亂。”
“看看,當年寧行遠都養出來了些什麼破玩意兒。”李漸青撇撇嘴,“一個魔頭一個妖藤,全都是為禍蒼生的東西。”
正從他背後走過的寧不為聞言轉過身來,眸光一冷。
即墨鴻彩皺起了眉。
裴和光看向李漸青,眼底憤憤,“行遠公子心懷蒼生舍己為人,你們如今卻在這裡編排他?”
李漸青漫不經心道:“我說的不過是實話而已。”
一股無形的靈力纏繞住他的腳腕,化作一隻青色的蠱蟲滲進了他的皮膚裡,他卻毫無所覺。
謝酒看向寧不為,“細算起來,寧行遠和王公子當年好像還有些過節?”
寧不為扯了扯嘴角,“不過是些小事。”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到了前麵落座,王家的座位同萬玄院挨得極近,他隻是一瞥便看見了坐在郝諍旁邊的褚峻。
崔元白趴在他膝蓋上看寧修手裡的小木偶人,馮子章和江一正站在他的身後分著包花生吃,還有一隻狗在搖著尾巴吭哧吭哧地啃凳子腿。
縱覽整個偌大的長生道場,是唯一一道與眾不同的□□。
然而景和太尊本人神情淡定地坐在座位上,動作自然地將寧修咬緊嘴裡的半隻木偶胳膊拿出來裝回去,壓住崔元白掌心突然冒出來的紫炎真火,緊接著一抬手,將馮子章和江一正掉在地上的花生殼卷成齏粉,補好了快被大黃啃斷的椅子腿,麵上卻還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模樣。
寧不為:“…………”
帶孩子真的是辛苦了。
褚峻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深邃又平靜,甚至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
寧不為心臟一跳,猛地收回了目光。
這姓褚的真的是——真的是擾人心神。
藏海樓的樓主桑玄清至今仍在閉關,主事的乃是他的長子桑田,桑田此人氣量小,偏偏還心高氣傲,是個不肯服輸的性子,寧不為仔細看了兩眼,才認出之前在雨眠山秘|境搶刀的便是他。
“……此次論道大會高朋滿座,更有萬玄院郝諍院長與王家老王濱老祖於此論道,實乃我藏海樓之幸……如今十七州靈氣凋敝,幾百年來更是無一位飛升者……”
這桑田不知道是喝多了酒還是被什麼人奪舍了,儘說些得罪人的廢話,寧不為聽得昏昏欲睡,坐在他旁邊的謝酒突然傳音給他道:“王公子,你該去流雲閣了。”
寧不為點了點頭,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桑田等人身上,悄悄離開了道場,卻沒有真的聽從謝酒的安排去流雲閣,而是拿出朱雀刀碎片。
他本意是想借機探查是否有其他的朱雀刀碎片出現,畢竟謝酒現身讓他覺得心下不安,然而這一次卻沒有探查到其他任何朱雀刀碎片的蹤跡,反倒是被他扔在納戒裡的那隻半死不活的蠱蟲突然開始蠢蠢欲動。
“師伯,我身上好難受。”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被另一名女子牽著手走出來,二人身上都穿著月白色的廣袖長裙,流蘇耳墜因為小姑娘的動作晃來晃去。
“靈竹,忍一忍,我帶你去找師祖。”牽著她的女修加快了腳步。
名叫靈竹的小姑娘伸手抓了抓脖子,“我覺得身體裡有蟲子在爬,師伯,我能再放進隻蟲子去吃了它嗎?”
女修:“…………”
聽了一耳朵的寧不為:“…………”
小姑娘是個狠人。
不過蟲子?
寧不為眯起了眼睛,悄悄放了絲靈力,附在了小姑娘的流蘇耳墜上。
誰知那小姑娘突然轉頭,目光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寧不為猙獰一笑,雙眸霎時血紅,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小姑娘:“!!!”
寧不為剛拐過去,就聽見了小姑娘“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勾了勾嘴角,低頭看向方才趁她受到驚嚇從她丹田裡揪出來的青色蠱蟲。
和王子濯手裡的那隻青蟲一模一樣。
——
與此同時,長生道場上。
桑田還在上麵長篇大論,王家老祖王濱麵上露出了一絲不耐煩的神色,他的兒子王皓軒正恭敬地給他斟茶。
另一邊,無數修士在道場上盤腿而坐,表麵上都看著一派嚴肅,卻也不少暗地裡悄悄傳音。
即墨鴻彩按住步清示意她好好聽,宗鎏宗盛正在打哈欠。
裴和光抱著劍,上下眼皮正艱難地在打架。
衛雪鬆和衛玉泉兄弟兩個直接毫不避諱地睡了過去。
而前麵的萬玄院弟子們則是一刻也不消停,頻頻被長老們暗中警告。
郝諍八風不動地坐在座位上,傳音給褚峻道:“這姓桑的可真囉嗦,儘是廢話,同他爹比起來差遠了。”
褚峻道:“桑玄清也很囉嗦。”
郝諍忍不住笑道:“你可真記仇。”
褚峻絲毫沒有否認。
“你有沒有察覺到異樣?”郝諍伸手點了點椅子扶手,“周圍的靈力波動有些不太正常。”
“像是陣法。”褚峻微微蹙眉。
褚峻向來不擅長符陣之術,自然談不上多喜歡。
郝諍幸災樂禍道:“那你怎麼還把你家那位放走了?留他在這裡不是正好?”
褚峻清了清嗓子,“他出去正好。”
他正和郝諍打著啞謎,腳下的小黃狗聳了聳鼻子,又開始啃那凳子,一根香噴噴的雞腿突然從那凳子腿裡鑽了出來,猛地向人群中躥去。
“嗷嗚!”大黃叫喚了一聲,如同離弦的箭也跟著躥了出去。
“誒?大黃!”江一正率先發現,急忙去追趕,馮子章緊隨其後。
崔元白以為要打架,想要跟上去,結果被褚峻一把按住了小腦袋,隻能眼巴巴羨慕。
“啊~”寧修還沉浸在自己的新寵木偶人的快樂中無法自拔。
郝諍慢悠悠道:“你怎麼引他們出去了?”
“這道場上的陣法過於強橫,他們兩個留在這裡恐怕挨不過去。”褚峻淡淡道。
郝諍忍不住看向寧修和崔元白,“那這倆呢?”
“無礙。”褚峻淡定道。
寧修和崔元白一個是玲瓏骨所化一個是紫炎刀刀靈所化,他們在這裡,該怕的是布陣之人。
郝諍道:“你確定那青光會出來?”
褚峻將寧修的繈褓裹了裹。
“待我心魔發作,他定然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