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峻的目光掃過他紅透的耳朵根和脖頸,微微一笑,“哦。”
寧不為總覺得他這個笑有點不懷好意,但再細看又一副很好欺負的溫和模樣。
於是他忍不住輕輕勾了一下褚峻的下巴,不等褚峻反應過來,就大步進了船艙。
——
因為嚴流光的事情折騰了大半天,這會兒天已經大亮,寧不為原本還擔心江一正會多想,結果半個時辰之後就見她坐在一眾人裡啃雞腿啃得最歡。
“…………”寧不為伸手將寧修從桌子上撈了過來。
寧修可能對於不能吃肉有很大的怨念,在他懷裡扭來扭去,口水都流到了脖子上。
寧不為乾脆抱著他去船尾看雲。
寧修的注意力果然很快就被轉移走,對著幾團看不出形狀的雲看得津津有味。
寧修看了半晌指給寧不為看:“啊呀~”
爹爹,一隻大雪獸~快看~
結果寧不為沒出聲,他轉頭看,就見寧不為閉著眼睛睡了過去。
寧修想叫他爹起來和他一起看雪獸,結果被褚峻抱進了懷裡,“涼~啊?”
娘親~你乾什麼去啦?
“你爹很累,彆鬨他。”褚峻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去和哥哥玩。”
跟他過來的馮子章會意,將寧修抱了過來,然後悄悄進了船艙,甚至貼心地給關上了門。
而且搜魂對神魂的傷害極大,就算是對自己搜魂手下有數,也輕鬆不到哪裡去,雖然寧不為醒來好像很愉快地跟他鬨了一通,但褚峻看得出來,他並不怎麼開心。
寧不為心裡藏了許多事,即便是對著他也不會輕易展露,偶爾不小心露出一星半點,也會被插科打諢玩笑著略過。
褚峻坐到他身邊,緋色的靈力輕飄飄地附著在他身上,慢慢地滲進他全身的經脈穴位。
寧不為皺了皺眉,卻沒有動,任由靈力在經脈遊走。
褚峻便耐心地給他修補著神魂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眼神卻愈發疑惑。
這些傷口不像是隻搜過一次魂留下的,有些反倒像是陳年舊屙。
“我剛開始修煉邪法的時候,總是控製不好力度,每次都在走火入魔的邊緣。”寧不為突然出聲,卻沒有睜開眼睛。
褚峻給他療傷的靈力微微一滯,又繼續。
“我在梨城撿到小江的時候她才七歲,我給她買了塊地瓜,她就記住我了……”寧不為慢吞吞道:“那時候我練功很急,又覺得自己很厲害,不可能真的走火入魔……但是那天我殺得眼睛都看不清人了,我隻想把還活著的東西都殺了。”
褚峻停下了靈力,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乘風,彆說了。”
寧不為的聲音有些顫抖,卻又被他死死壓著,“我……也記不清到底有沒有人朝著我砍過來。”
“我不知道是小江給我擋了彆人砍過來的那一刀,還是,”寧不為睜開眼睛,狹長的眸子裡猩紅閃過,聲音格外低沉清晰,“還是……我自己砍的。”
即便是搜魂,他也沒有辦法確定自己當時走火入魔的記憶是準確的。
也許真的有一個修士正好拿著刀砍向他,也許他才是那個拿著刀的人,但他永遠都沒有辦法確認。
褚峻知道他神魂上這些數不清的傷口是怎麼來的了,卻又因為知道而罕見地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寧乘風,你當你自己是什麼?”
寧不為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道:“也沒搜過幾次,後來懂事之後就沒再搜過……也把這事給放下了。”
有很多事情是找不到答案的,最後就隻剩自己跟自己較勁,很愚蠢又很窩囊,沒必要。
褚峻麵無表情地盯著他,寧不為實際上有點怵他這個樣,總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少時被提著耳朵教訓的場景,雖然不是正兒八經的磕頭奉茶的師父,但威懾力半點不輸。
寧不為抬手用拇指輕輕按他的眉心,勾唇笑道:“美人皺眉就不好看了,還容易長皺紋,笑一個唄。”
褚峻的眉頭鬆開,抓住他不怎麼老實的手,“不想笑就彆笑。”
寧不為扯起的嘴角慢慢落了下來,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哦。”
褚峻大概是有些生氣,但他生的這氣又和他這人一樣不動聲色,大魔頭一貫不太會哄人,對著褚峻已經是絞儘腦汁用上了平生所學,現在被他這麼一說便有些不知所措。
還有將自己的傷疤親手揭開後的些許尷尬。
甲板上的空氣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稀薄,讓他有點待不下去。
寧不為伸手撐在甲板上試圖起身,“我先進——”
他沒能起來,因為他整個人都被褚峻抱進了懷裡。
褚峻的身上總是很暖和,不像他一樣常年體寒,還帶著股他很喜歡的苦香,不過他一直沒好意思問到底是什麼香……寧不為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褚峻腰這麼細,手勁還不小,他今天這是走什麼運,那個抱完這個抱,跟個香餑餑似的。
褚峻抱著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遺憾:“若我早些出關……就好了。”
寧不為本來覺得沒什麼,但聽到褚峻這話,鼻子卻驟然一酸。
他任由自己卸了力氣靠在了褚峻身上,懶洋洋地嗤笑一聲:“說什麼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