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峻又從袖子裡拿出來一小塊糖。
寧修瞬間坐直了小身板,乖巧地張大了嘴巴。
誰知褚峻卻將那塊糖一分為二,不等寧修抗議,又把其中的半塊分成了兩瓣,把其中一小塊塞進了寧修的嘴裡。
寧修含著糖,眼睛卻盯著他手裡剩下的糖塊,含混不清道:“涼親~我噠~”
褚峻十分淡定地將糖收了起來,“下次再吃。”
寧修鬱悶地趴到了他腿上,安靜了一會兒又不老實地往他袖子裡鑽。
褚峻知道他想找糖,淡定地由著他胡亂鑽,等沒了動靜,將小家夥從袖子裡掏出來,果然已經睡著了。
寧不為臉色慘白地靠在他懷裡,手裡還緊緊攥著朱雀窄刀。
褚峻伸手想把刀拿出來,就見寧不為皺了皺眉,似乎很艱難地想睜開眼睛。
“是我,褚峻。”他低聲道。
寧不為的手微微一鬆,但仍然攥得很緊,迷迷糊糊地嘟囔,“混賬東西。”
褚峻:“…………”
“老子早晚劈了你。”寧不為咬牙切齒。
褚峻:“……沒大沒小。”
寧不為在他懷裡動了動,又被他一把按住,“鬆手,好好睡一覺。”
用力到骨節發白的手指不情不願地鬆開刀,腦袋一耷拉,整個人像是卸了力氣,癱在了他身上。
褚峻握住了朱雀窄刀,刀身頓時嚇得瑟瑟發抖,拚命想往寧不為身上靠,褚峻輕笑一聲,指尖微動,窄刀就全都散落成了碎刀片。
*
雙鏡縣,玉泉村。
躺在院子裡的人陸陸續續地醒了過來,驚詫地看著對方。
“剛才……怎麼了?”
“我好像做了個夢。”
“我也是!夢見了好多村民,還有什麼裴四裴老大!”
“沒錯沒錯,他娘的!看得老子憋屈死了,恨不得上去幫裴四殺了那個狗官!但是就是死活動彈不了。”
“沒錯沒錯,不過最後裴四燒死那群人的時候真的大快人心呐!”
“但這未免也太過了吧,那可是上百條人命啊……”
“娘老子的,你怎麼不看看那些人把人都欺負成什麼樣了!?”
“…………”
屋子外麵吵吵嚷嚷,躺在炕上的房晚臣終於悠悠轉醒,目光空茫地看著屋頂。
“大人!大人你沒事吧?”主簿帶著侍衛匆匆跑了進來。
房晚臣被人扶了起來,頭痛欲裂地看著他們,慢慢地擺了擺手,問道:“其他人呢?”
“回大人,都沒有事。”主簿小心翼翼道:“大人,這地方太邪乎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房晚臣對他的話恍若未聞,隻是茫然地看向周圍,問道:“他們呢?”
主簿和侍衛們麵麵相覷,“大人,您說的他們是誰?”
房晚臣愣住,道:“就是和我們一起的……”
誰來著?
他模模糊糊記得兩個人影,卻怎麼也想不起具體的模樣來,他身上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他卻隻能勉強記得幾個片段,等他被人扶出房間,便連那點片段都記不得了。
“大人,這地上好多灰啊!”有人疑惑道:“厚厚的一層灰白色。”
“瞧著怎麼這麼像骨灰啊?”有人多嘴。
這句話讓眾人不寒而栗,有人罵道:“胡說八道什麼!大人在這裡,彆瞎說!”
“可是真的很像啊……”
“去去去,那得多少人才能有這麼多骨灰,滾蛋!”
“…………”
走到玉泉村石碑的時候,房晚臣突然勒停了馬,轉身向後看去。
他們來時正值清晨,走時已近黃昏。
遠處是綿延不絕的蒼青山脈,在夕陽的餘暉下火紅欲燃,近處的村落的房屋掩映在樹林和山丘中,錯落有致,時不時有飛鳥從空中飛過,在風中抖落幾根羽毛,晃晃悠悠地落在了破敗的煙筒上。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那煙筒裡冒出了炊煙,慢慢的,炊煙越來越多,雞鳴狗吠,孩童的笑鬨聲和鍋碗瓢盆的聲音碰撞在一起,從田間地頭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三三兩兩笑著往家中走去,四處都是暖洋洋的飯香。
“……大人?大人?”有人在喊他。
房晚臣猛地回神,麵前卻還是寂寥清冷的破敗荒村。
“大人,您沒事吧?”侍衛擔憂地看著他。
房晚臣搖了搖頭,笑道:“沒事,隻是覺得我好像在這裡住了很久,有些……懷念。”
侍衛茫然地看著他。
房晚臣收回了目光,道:“走吧,錯覺而已。”
說罷,揚起了手中的鞭子,“駕!”
馬蹄高揚,奔向了雙鏡縣的方向。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最後化作了看不清的小黑點,消失在了斜照殘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