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幫綁匪呢?”
“上船前被抓了,現在在警局。”
“司芳然……哎,先幫著司家找到司懷,修之那邊——”
話音未落,書房門被推開。
陸修之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陸老爺子:“爺爺,司懷呢?”
陸老爺子朝著陳管家抬了抬手,示意他先離開。
陸修之走進書房,一字一頓地問:“司、懷、人、呢?”
“他……”陸老爺子頓了頓,長歎一口氣,“司芳然接人的時候出了點事,司懷被一個路人帶走了。”
陸修之垂下眸子:“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陸老爺子搖了搖頭:“警方在根據之前拐賣案調查。”
“根據積案調查?如果能查到的話,那些案子還會拖到今天?”
陸修之撩起眼皮,眸光沉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陸老爺子看著他,又歎了口氣。
半晌,陸修之緊抿著唇:“對不起爺爺,我失態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書房,徑直下樓,找到拎著行李箱,正準備離開陸家的張欽洲。
“你能算到司懷在哪裡麼?”
張欽洲吊兒郎當地晃了晃腦袋:“算不了。”
陸修之眼睫顫了顫:“為什麼?”
“你不是道協協會的會長麼?”
張欽洲一屁股坐到行李箱上:“現在不是了。”
“我辭職不乾了。”
陸修之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張欽洲隨口說:“還能為什麼,不想乾了唄。”
陸修之抬頭,冷冷地盯著張欽洲:“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注意到他眼裡的怒氣,張欽洲撇撇嘴,小聲嘀咕:“這就生氣了麼,真不經逗。”
“我算不了司懷的事,陸大少爺。”
張欽洲摸了摸鼻子,解釋道:“司懷天生就是修道的料,他那根骨,是老天爺喂飯吃。”
陸修之:“所以呢?”
張欽洲輕歎一聲:“老天爺都喂飯了,你覺得還能讓他跑了麼?”
“放心,他不會有事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陸修之沉默了很久,輕聲說:“我知道了。”
“陸大少爺你放心,你倆緣深,天生一對,遲早都會見到……”
……
司懷不知道司家和陸家都以為自己走丟了,他還在小縣城裡照顧楊柔。
在賓館帶了一星期,楊柔的病情沒有絲毫好轉。
她整天坐在床上發呆,不說話,不吃東西。
飯和藥都是司懷親自喂到嘴邊的。
晚上,司懷洗完澡,湊到楊柔身邊,小聲說:“媽媽,我們回家好不好?”
楊柔手指動了動:“家?”
司懷眼睛一亮,繼續說:“對的,回家,讓爸爸照顧你,”
“爸爸……”
楊柔眨了眨眼,眼淚簌簌地往下落。
司懷連忙幫她擦眼淚:“媽媽彆哭,我錯了,我不應該說爸爸的。”
楊柔仿佛聽不見他說話,一個勁兒的流眼淚,哭到眼睛都腫了,還在哭。
司懷跑進洗手間,打濕毛巾,想給她敷眼睛。
一推開門,就看見楊柔手上拿著把刀,另一隻手鮮血淋漓。
濃鬱的血腥味在窄小的房間蔓延開來。
司懷嚇得喊了一聲:“媽、媽媽……”
楊柔沒有任何反應,低頭看著流出的血液。
司懷癟了癟嘴,跌跌撞撞地跑到電話機邊,撥通前台的電話,哭著說:“姐、姐姐,3012,我媽媽、媽媽……”
前台的工作人員很快就趕到了,一條街外就是醫院,工作人員直接把楊柔送去醫院急症。
“小朋友,你爸爸不在嗎?”
聽見爸爸兩個字,司懷眼眶一紅,搖搖頭:“爸爸不在。”
工作人員愣了下,看了看楊柔的模樣,又問:“那外公外婆還在嗎?”
司懷搖搖頭:“我出生的時候就不在了。”
“有認識的叔叔阿姨嗎?”
“沒有……”
“那你在這裡乖乖陪媽媽,姐姐幫你去繳費好嗎?”
“謝謝姐姐。”
司懷坐在病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楊柔的手。
隔壁病床的人見隻有司懷這麼個小孩,忍不住問:“小朋友,這是你媽媽嗎?”
司懷點頭。
“你爸爸呢?怎麼讓你一個小孩子在這兒陪著?”
“爸爸不在……”
楊柔住了兩天院,類似的對話,司懷不知道自己重複了多少遍。
離開這所小縣城的時候,他已經能平靜地對所有人說“爸爸不在”。
有人以為他爸爸出遠門了,有人以為他爸爸不在人世,司懷沒有解釋,儘量不去想司弘業。
手受傷了,楊柔更加不能自理,連洗臉刷牙都要司懷陪著。
按時服藥一段時間後,楊柔生理心理的情況稍稍好轉。
她對司懷說的第一句話是:“走吧。”
“媽媽,去哪兒?”
“去彆的地方。”
……
司懷跟著楊柔往南方走,一所城市一所城市地走下去。
看著南方的山山水水,楊柔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多,兜裡的錢也越來越少。
兩人從吃飯店到吃外賣,再到自己做飯……
一年後,抵達晉古的時候,司懷已經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變成會掃地洗碗洗衣服的隔壁家小孩。
因為錢不夠,楊柔沒有選擇賓館,而是租了便宜的筒子樓單間。
過了幾天,楊柔對司懷說:“我找了個工作,就在路口的便利店。”
“明天開始上班。”
司懷點了點頭:“好的。”
楊柔端出兩碗泡麵,一碗推給司懷,不再說話。
司懷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泡麵。
楊柔現在比一年前好很多,但依然不怎麼喜歡說話,尤其是和他。
他們不像母子,像是兩個一起住的陌生人,隻會和對方說一些必須要說的話。
司懷慢吞吞地說:“我等會兒去買菜。”
楊柔又不說話了。
第二天一早,楊柔起床上班,司懷起床去買菜。
他拿了點錢,下樓的時候遇到一對母女。
女人看了他兩眼,笑問:“你是三樓新搬來的那家嗎?”
司懷點頭。
女人又問:“幾歲啦?”
司懷:“六歲。”
小女孩聽見這個數字,突然開口說:“我叫李穎,今年七歲了,在新瑞第一小學上學。”
司懷哦了一聲。
“你在哪兒上學?怎麼一個人去?”女人前後張望了一眼,忍不住問。
司懷平靜地說:“不上學,我去菜市場買菜。”
說完,他仰頭問:“阿姨,你知道最近的菜市場在哪兒麼?”
女人說:“出去往右走,然後走到底……”
“謝謝阿姨。”
司懷扯了扯嘴角,看了眼母女牽在一起的手,快步下樓。
筒子樓住著很多人,楊柔平時獨來獨往,不會和彆人接觸,司懷也不認識這些鄰居,隻不過偶爾會聽見他們的風言風語。
“3021那對母子你知道麼?”
“怎麼了?”
“女的好像有病,男人不要他了,小孩到現在都沒上學。”
“什麼病啊?”
“你說還能有什麼病?大的這樣,小的……”
…………
司懷冷著臉站在樹後,正想衝上前罵人,一個老奶奶的動作比他更快。
她走到幾人麵前,笑嗬嗬地問:“什麼病啊?嘴臭的毛病麼?”
“你們應該認識不少專家吧。”
那些人似乎認識這個老奶奶,對視一眼,紛紛散開。
司懷眨了眨眼,對上了老奶奶慈祥的目光。
老奶奶走上前,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不要理她們,她們就是欠罵。”
司懷點了點頭:“謝謝奶奶。”
話音剛落,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衝過來,抱住老奶奶的腰,甜甜地喊道:“奶奶!”
李奶奶介紹道:“這是我孫女。”
李穎看了眼司懷,說:“我們認識的。”
司懷盯著她看了會兒:“你誰?”
李穎難以置信地說:“李穎,我們見過好幾次了,我都自我介紹了好幾次。”
司懷哦了一聲:“沒印象。”
李穎:“……”
司懷朝著他們揮揮手:“我去買菜了。”
當天傍晚,司懷又見到了李穎。
李穎站在3021門口,眨巴眨巴眼睛:“我們早上見過麵,你不會又忘了吧。”
司懷掃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頭頂的羊角辮上。
他點了點頭:“記得,羊角辮。”
“有什麼事?”
李穎遞給他一袋橘子:“這是奶奶讓我給你的,橘子是自己家種的。”
司懷低頭,橘子的清香味撲鼻而來。
楊柔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發,他很久沒有吃到水果了。
司懷沒有拒絕,開口說:“謝謝。”
“不客氣。”
李穎臉頰微紅,小聲說:“那我先走了。”
司懷嗯了一聲。
“爸爸!我把橘子給那個弟弟了。”
“穎穎真厲害。”
父女的對話清晰地傳了進來。
司懷手指顫了顫,連忙關上門。
他轉身,把橘子放到桌上。
楊柔坐在椅子上看著電視,似乎沒有聽見剛才那一聲“爸爸”。
“……明晚六點,商陽司氏企業的總裁將來財經新聞訪談,我們不見不散……”
司懷沒有注意新聞內容,他把橘子放到楊柔麵前:“媽媽,吃橘子。”
楊柔恍了恍神,黑色的眸子突然清明幾分:“司懷。”
司懷愣了下,楊柔很少叫他的名字。
“怎麼了?”
楊柔輕聲問:“你想爸爸了嗎?”
司懷張了張嘴,他知道自己應該說不想,可他說不出口。
楊柔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生氣。
半晌,她輕輕地說了句:“媽媽想爸爸了。”
“司懷,媽媽對不起你。”
楊柔扯起嘴角,眼淚落了下來。
司懷擦了擦她的臉,安慰道:“媽媽很好,媽媽不哭。”
“媽媽隻是生病了。”
楊柔眼眶更紅了,抱緊司懷,低聲道歉。
接下來幾天,司懷感受到了楊柔的變化。
她臉上多了笑容,會喊司懷寶貝,帶著司懷看電視上的司弘業。
司懷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在司家的時候。
直到一天傍晚,他在門衛那兒拿到一份信。
“司弘業寄來的信。”
司懷抱著信,急匆匆地跑回家:“媽媽,爸爸、爸爸……”
楊柔連忙站起來,看向他身後。
空無一人。
“爸爸呢?”
“爸爸的信。”
司懷喘著氣,把信交到楊柔掌心。
楊柔緩緩拆開,看見裡麵的離婚協議書和卡,嘴角的弧度漸漸消失。
“司懷,你沒有爸爸。”
司懷眼睜睜地看著楊柔臉上的笑容消失,眼睛又變成之前的一潭死水。
沒過幾天,楊柔又自殘了。
不止身體受傷,她的精神狀態也非常差,醫生建議先住院觀察。
司懷坐在椅上,木然地看著往來的醫生護士。
“小朋友,你一個人嗎?你爸爸不在嗎?”
司懷低著頭,小聲問:“姐姐,手機可以借我一下麼?”
“我想打個電話。”
“當然可以。”護士遞給他手機。
司懷撥通記憶中的那串數字,司弘業的手機號碼。
嘟的一聲,他結結巴巴地喊:“爸爸,媽媽她……”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護士皺了皺眉:“爸爸不接電話嗎?”
司懷低垂著頭,慢吞吞地說:“我沒有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大概還有兩三個幼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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