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婷和賀東川之間氣氛正好時,韓家主臥裡氣氛卻有點僵硬,準確點說,是段曉英自顧自生著悶氣。
段曉英不想讓韓斌買滑板車,但又不想讓韓斌覺得她摳門,就沒直接說滑板車的價格,而是從彆的事說起:“博文外婆的醫藥費,咱們要出嗎?”
本來韓斌心情不錯,聽到這問題眉頭不自覺皺緊。
心煩。
煩的不是彆人,正是他那前丈母娘。
前妻嫁給他之前,也不見丈母娘多疼閨女,學不給上,家務沒少做,當初他們結婚,丈母娘家光彩禮就要了八十八塊!
那可是十年前,當時他還沒提乾,隻是義務兵,沒工資,隻有按月發的津貼。
津貼也不高,剛開始幾塊,後來長到十幾,但這錢除了他自己用,還得給家裡寄,他爸去世得早,家裡就他媽帶著兩個弟妹,到處都要錢。
他自己存的,加上他媽省吃儉用攢的,總共也沒八十八塊。
說實話,他當時都不想娶了,本來就是相親結婚,感情沒那麼深厚,再加上當時農村結婚,彩禮五塊八塊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能出十八塊八都算好的。他丈母娘倒好,獅子大張口,要的彩禮都快趕上城裡人了。
後來是他老丈人開口,把彩禮往下壓到了六十六,這門親事才成。
但婚後他前妻沒少補貼娘家,他媽活著的時候還好,等他媽去世,每月寄回去的錢能有一半進他前妻娘家口袋。
他心裡不滿,跟前妻說過好幾次,每次她都軟著聲音答應,過後又我行我素。要不是看在幾個孩子的份上,這日子他早就過不下去了。
前妻去世後,他跟前妻娘家的關係好過一陣子,他看前丈母娘在前妻葬禮上哭天搶地,覺得心酸,就把舊怨放下了。
所以後來前丈母娘主動說幫他帶孩子,他想著自家沒人能幫忙就答應了,可結果……想到大舅子家裡幾個被養的白白胖胖,自家卻餓得乾瘦的孩子,韓斌心裡就恨!
出了那件事後,韓斌本來想跟前妻娘家一刀兩斷,但他前丈母娘蠻不講理,威脅說如果他不管她,就要到部隊告他,說他害死了她閨女。
雖然是子虛烏有的事,但她畢竟是他前妻的親媽,真要鬨起來他肯定討不了好,隻能選擇妥協,按月給她生活費。
但那時候的韓斌沒想到,他的妥協並沒有換來他們的滿足,反而讓他們更加有恃無恐,得寸進尺起來。
當初說好了,生活費每月十塊,但兩年下來,他們不斷要求漲生活費,到現在他每個月至少要給十五塊生活費。
再加上五花八門的醫藥費、營養費,他每年至少要給前丈母娘兩百塊!
就像這次,前妻娘家一封信,說他丈母娘上個月月底生了場病,什麼單據都沒有,就說治病花了五十。完了還說醫藥費是他前大小舅子墊的,費用三人均攤,讓他出十五。
韓斌看完信就想冷笑,他大舅子隻知道悶頭種地,小舅子遊手好閒,怎麼可能拿得出五十塊給他前丈母娘治病。
不說他前丈母娘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就算真病了花了那麼多錢,醫藥費肯定也不是他們倆出的。
他前丈母娘那麼說,不過是為了從他手裡撈錢而已。
因為心裡不痛快,所以前兩天看完信後他什麼都沒說,所以這會段曉英問起,他並不覺得奇怪,隻對前妻娘家人的貪得無厭感到煩躁。
見韓斌皺著眉不說話,段曉英繼續說:“博文他們去年的舊衣服雖然能穿,但馬上要換季了,是不是要給他們每人做兩身新衣服?年初發的布票已經用光了,再做就隻能買工業布,倩倩個頭小,用的布料少,兩身衣服三十塊差不多夠了,博文博武兩個人,加起來一百應該要,加起來就是一百三。”
說到這段曉英頓了頓:“還有這牛奶,之前說的是先訂一斤,看孩子們喜不喜歡喝,然後再調整,這段時間看下來,我覺得博文博武都挺喜歡和牛奶的,想問問你要不要多訂半斤?以後他們在家喝一杯,還能裝一杯給他們帶到學校去,反正牛奶這東西,喝多了對身體也隻有好處。”
關係到孩子,韓斌終於開口:“那就多訂半斤,不夠多訂一斤也行。”
“多訂半斤吧,倩倩對牛奶一般,我跟她兩個人剛好喝半斤,博文博武每人半斤,剛好。”段曉英算著賬,歎了口氣說,“多訂半斤牛奶,一個月就要多四塊二的支出,博文外婆那邊要的錢越來越多,換季了又要買這買那,對了,除了衣服,還得給他們買新鞋,加起來又要三四十,你昨天還答應博文說給他買滑板車,要再留五十六塊出來……”
不管是牛奶,還是衣服鞋子,都是必要支出,要花多少錢韓斌心裡都有數,因此前麵隻沉默地聽著,直到聽說買滑板車要準備五十六,不由出聲打斷:“滑板車要多少?”
“五十六塊。”
“一輛玩具車,怎麼這麼貴?”
“就算是玩具車,也要看做工啊,賀焱那輛滑板車我見過,輪子都是鐵的,做工也好,一看就不便宜。”段曉英低著頭,自言自語說,“買一輛回來也好,以後博文再看到賀焱玩滑板車就不會太羨慕。”
這話聽著是勸韓斌買滑板車,實際上卻是讓他彆買,就為了滿足孩子的虛榮心,花幾十塊錢買輛玩具車多不值當啊!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段曉英知道,她不能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訴韓斌。
韓斌這個人,彆的都好,就是太看重韓博文三兄妹,所以他雖然喜歡她,但同時也警惕著她,唯恐她對孩子們不好。
段曉英花了兩年時間,才獲得韓斌的信任,自然不想因為這件事影響自己在他心裡的形象。
隻是她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她希望韓斌能認清家裡處處要用錢這件事,主動打消給韓博文買滑板車的念頭。
當然,如果他能因為她的這些話對前丈母娘生出惡感,斷掉每月寄回去的生活費就更好了。
但很顯然,他們夫妻不夠心有靈犀。
沉思過後韓斌說:“牛奶從下個月開始按一斤半訂,孩子們的衣服鞋子正常買,趙家寄來的信不用管,以後給老太太的生活費減到十塊……”
聽到不用管趙家的來信,段曉英唇角微微翹起,她知道這就是不出醫藥費的意思,至於生活費減到十塊,她不太滿意,但能少給五塊是五塊。
而且寄回去的錢少了,趙家那老虔婆肯定會氣得跳腳。
段曉英仰起頭,滿心期待地看著韓斌,等待著他後麵的話。但韓斌卻沒有了再開口的意思,良久後拍拍她的肩膀說:“睡覺吧。”
段曉英頓時氣絕,夫妻兩年,她太清楚韓斌的沉默是什麼意思了,說白了,他就是舍不得讓他寶貝兒子失望!
她委屈啊!
雖然結婚前韓斌就明確說過再婚是為了找人照顧孩子,她當時也欣然答應了,反正三個孩子以後都有出息,她也希望能跟他們搞好關係。
但她沒想到韓博文會這麼難搞,而韓斌會這麼偏心。
就像這次,雖然她說要做新衣服時故意隻提了三個孩子,但她覺得她這麼大個人杵在韓斌麵前,他肯定不會忘了她。
可到最後,他都沒讓她給自己也買兩身新衣服,為什麼?還不都是知道錢不夠,要攢著給韓博文買滑板車嗎!
如果韓博文懂事,這委屈她受就受了,可韓博文到現在連口都不肯改,她這麼委屈自己圖什麼?
但這些話段曉英也就在心裡想想,不敢表現出來。
因為韓博文和她關係雖然不好,以後八成也指望不上,但韓博武和韓倩倩都認她,韓斌也還是她丈夫,她後半輩子還得指望這三個人。
現在把話說開,關係鬨僵才叫雞飛蛋打。
於是段曉英隻能悶頭生氣,並為此半宿沒睡,第二天到學校時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心情不是很好。
但人嘛,總是這樣的,委屈受多了就習慣了,調節能力也就上來了。
不然還能怎麼辦呢?跟韓斌離婚?去過上輩子那種窮困潦倒的日子?
彆跟她說她都重生了,這輩子閉著眼睛都能掙大錢這種話,她要是有這能耐,前世下崗做生意就不會虧得那麼慘。
她這個人,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不嫁給韓斌,她這輩子最好的情況就是用存款買下單位福利房,等著拆遷,分到兩三套房子,可能還有點錢。兒子爭氣,到老還能攢點棺材板,兒子不爭氣,又是跟前世一樣,臨死都不得安寧。
但不管哪種,她的選擇肯定都不如嫁給韓斌。
隻能忍。
本來要是沒彆的是,她忍過這兩天,自我消化完情緒就差不多了,誰知道老天就跟看她不順眼一樣,糟心事一茬接著一茬。
早上段曉英到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熱,找茬的就上門了。
來找茬的人叫徐芬,是段曉英班上叫李小明的學生的媽媽,同時也是一名軍嫂。
按理來說都是住在一個家屬院裡的軍嫂,段曉英和徐芬之間關係應該不錯,但事實並非如此。
至於其中原因,跟李小明有點關係。
李小明是段曉英班裡的刺頭,成績差就算了,性格還特彆霸道,仗著個子高身體壯,平時沒少欺負同學。
光這個學期,段曉英就因為李小明被其他孩子的家長找了兩次。
本來這事不難解決,孩子性格不好,家長教嘛,講講道理,講道理沒用就揍一頓,總能把孩子性格彆過來。
但李家是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徐芬本人就是個胡攪蠻纏的,被叫到學校後非但不以兒子欺負同學為恥,還以此為榮,覺得自己兒子特厲害。
她說李小明欺負同學,徐芬就說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她說李小明把同學打哭了,徐芬就說那是對方沒能耐,打不過。
簡直不可理喻!
因此一看到徐芬走進辦公室,段曉英就開始感到頭疼,她覺得徐芬找上門肯定沒好事。
她的預感成了真。
徐芬是為了六一聯歡會上表演節目的事來的。
因為這次聯歡會有部隊領導來看,所以很多學生家長知道後,都希望孩子能在聯歡會上表演節目,徐芬就是其中之一。
而徐芬和其他家長不同的是,她這人比較難纏。
其他家長就算再希望孩子上台,在她說明節目選人標準,表示如果一定要讓他們的孩子參與節目,很可能會影響整個節目的效果後,他們基本都會打消念頭,覺得不能讓個人利益影響集體利益。
但徐芬不管這些,說:“一個節目十來人,唱歌聲音那麼大,我兒子上去能拖什麼後腿?再不行,讓他彆唱出聲,上去站樁總行吧?”
段曉英無奈地說:“徐同誌,節目都定下一星期了,下周就要上台表演,節目人數也早就定下來報了上去,你現在跑來跟我說想讓李小明同學上台,我真沒辦法。”
“我現在找你是因為我才剛知道這件事!”
其實徐芬早就知道了這事,隻是之前她沒覺得上台表演有什麼好,直到昨天聽人說如果孩子表現好說不定能被領導記住才上了心。
但這不影響她睜著眼睛說瞎話,並把責任推到段曉英頭上:“本來這麼重要的事,你們當老師的就應該及時告訴我們這些家長,這樣我們也能早點想清楚要不要讓孩子上台表演節目,你說是不是?”
段曉英聽得吐血,心想節目是我們老師決定的,跟你們當家長的有什麼關係?
但話不能說得太直接,段曉英委婉提醒道:“徐同誌,這是學校舉辦的聯歡會,表演人員是為了節目效果,根據節目情況定的,並不是說家長想讓孩子上節目,就能往節目裡塞一個人的,要真這麼搞,那不全亂套了嗎?”
“那你說說,我兒子為什麼不能上節目?”
“李小明同學不適合唱歌。”段曉英委婉說道,這不是假話,李小明的嗓子是真不行,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調子永遠跟不上。
徐芬卻覺得這不是問題:“唱歌有啥適合不適合的,會說話不就能唱嗎?而且我剛才都說了,隻要能讓他上節目,我就讓他彆出聲,保證不拖你們節目後腿,行吧?”
段曉英無語了:“徐同誌!這不是出不出聲的問題,這是節目已經定……”
“你少拿這種話來搪塞我,節目定沒定,人員能不能換,還不是你們當老師的一句話的事,”徐芬抬手打斷段曉英的話,胡攪蠻纏說,“你要是不願意讓我兒子上台,我就出去嚷嚷,說你們表演選人不公平!”
本來徐芬隻是隨口一說,但話出口後她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頓時更理直氣壯了:“段老師,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們家小明,但你這樣也太過分了吧,那麼好的上台表演的機會,就因為你的個人喜好,我家小明被排除在外……”
段曉英當時就坐不住了,大聲說:“徐同誌!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什麼因為我的個人喜好?表演人員明明是我跟音樂老師一起按照標準選的!”
“我不管!反正我兒子上不了節目,我就當是你在背後搞鬼!”徐芬才不管她那麼多,大聲嚷嚷著,“你要是不讓我兒子上節目,我就去校長那告你以權謀私!”
段曉英氣得火冒三丈,很想回一句“那你就去告”,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不敢讓徐芬去告。
而且表演節目的人員雖然是按照標準選的,也已經上報,但多一個少一個,或者臨場換人真沒什麼關係。
她不答應主要是嫌麻煩,今天她答應了徐芬讓李小明上節目,明天是不是要答應王芬、李芬?還有之前被她拒絕的那些家長會不會有意見,又返回來找她?
如果她答應每一個來找她的家長增加人員,那還定什麼標準啊,直接全班上台大合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