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焱回到學校沒兩天,陳娟娟就回來上學了。
她的父母最終還是被何老師描繪的未來收益打動,但他們也充分發揮了本性裡的市儈,要求何老師兌現之前的承諾出學費。
不但如此,陳娟娟回到學校後,家裡的事也不能落下,逢年過節,寒假暑假,她都要去趕海為家裡創收。
換言之,未來的收益他們要,現在能抓住的錢他們也不想放過,在女兒身上,能薅多少羊毛,他們就想薅多少羊毛。
何老師很憤怒,但最終還是同意了為陳娟娟出學費,而她也很珍惜能重回學校的機會,答應了父母的要求。
送何老師離開時,她也說自己會好好學習,保證名次。
何老師很為這個懂事的姑娘心疼,但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隻能給眼前的孩子一個擁抱說:“好好照顧自己。”
不管陳娟娟的父母如何可恨,她能重回校園總是好事。
考慮到班級裡這段時間人心浮動,何老師特意組織開了個班會,讓陳娟娟和賀焱講述輟學和請假在家這段時間的生活,以告訴班裡其他孩子,輟學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美好,好好讀書才是正道。
剛開始賀焱不太好意思上台,如果說陳娟娟是命苦,被迫輟學,那他就是自己作死,自找罪受,回到學校後,他沒少被人打趣,已經很尷尬了,再上台親口講述這些事,簡直是公開處刑。
何老師得知賀焱的想法後,特意把他叫到教室外麵,給他做思想工作,告訴他作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作死。
當然,何老師的話沒這麼直接,非常婉轉,給賀焱灌了一大堆心靈雞湯,終於讓他放下羞澀,願意上台講述前段時間的經曆。
至於班會效果,不說立竿見影,反正班裡那些蠢蠢欲動的學生都打消了請假回家玩的念頭。
……
賀焱重回學校讀書,不僅何老師,婦聯主任和海鮮供應站主任也都鬆了口氣。
自從賀焱到海鮮供應站上班,大院裡的傳言是一天一變,剛開始大家隻是暗搓搓地覺得蘇婷居心不純,揣測一周過去,她可能會想辦法不讓賀焱回到學校。
隨著時間的推移,流言越傳越不像話,仿佛賀焱輟學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蘇婷就是個惡毒後媽,以前沒孩子,所以有所顧忌,現在閨女都生了,看賀東川這麼疼孩子,就暴露出真麵目了。
還說賀東川平時看著人模人樣,到頭來還是個娶了媳婦忘了孩子的渣男,賀焱可憐啊,小小年紀沒了娘,親爹又是個靠不住的,簡直把他說成了地裡的小白菜。
在這場風波中,海鮮供應站也被波及,有人譴責供應站主任,說他讓賀焱去供應站上班是在助紂為虐,而且賀焱才七八歲,他是童工,這是虐待。
要不是李桂芳堅持站蘇婷,供應站主任聽說這消息,就要讓賀焱走人。但哪怕有李桂芳背書,供應站主任也放了話,說隻讓賀焱乾一周,多一天都不行。
婦聯主任身上的壓力也大,婦聯幫助的對象不僅是婦女,還有兒童,如果蘇婷真的是惡毒後媽,壓榨孩子不讓讀書,婦聯肯定要插手。
事實上,謠言傳開後,就有人找到婦聯,讓邱主任管管賀家的事,如果蘇婷真打著讓賀焱輟學打工的主意,那她就是軍嫂中的害群之馬,必須處理。
因為找上門的人有點多,流言也傳得的確不像話,邱主任就親自往賀家去了一趟,針對流言,旁敲側擊打聽蘇婷的想法。
自從賀焱去供應站上班,跟蘇婷關係好的軍嫂就沒少上門勸她,告訴她外麵都傳成什麼樣了,所以雖然邱主任說得隱晦,但她一聽就知道對方為什麼來。
蘇婷心裡哭笑不得,但能理解婦聯主任上門的緣由,都是謠言惹的禍。
最終,在蘇婷再三保證,她和賀東川讓孩子去供應站上班,隻是為了讓他體驗生活,時間一到,就會讓賀焱回到學校上學,婦聯主任才暫時放下這件事。
但婦聯主任沒能完全放心,之後幾天,一直在關注著賀家,直到賀焱回學校上課才鬆口氣。
作為婦聯主任,她希望大院裡每個家庭都和和睦睦的。
但大院裡關於蘇婷的謠言並沒有完全平息,仍有少量自覺清醒的人,認為蘇婷讓賀焱回學校,是因為承受不住輿論的壓力,她本質上不是一個好後媽。
於紅芝、徐芬是持有這種思想的軍嫂中的主力軍。
蘇婷知道這件事後,內心毫無意外,沒辦法,作為大院頂流,黑粉多是正常的。
蘇婷沒有選擇忍氣吞聲,而是直接告到了婦聯,說於紅芝、徐芬等人到處散播關於她的謠言,嚴重影響了她的名聲,給她造成了非常大的傷害,希望組織能嚴肅處理這件事,給予她該有的公正。
接到蘇婷的告狀信,婦聯主任有點頭疼,有人的地方就有爭端,大院裡這些軍嫂,明麵上看著都和和氣氣,實際上矛盾不少,背地裡說人壞話是常有的事,過去沒人會像她出來硬剛。
但要怪蘇婷上綱上線,不通人情,婦聯主任說不出這種話,畢竟這次謠言傳得的確很過分,她要追究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雖然頭疼,婦聯主任仍著手處理這件事去了。
這件事處理起來不難,蘇婷都把傳謠的人姓甚名誰說出來了,她要做的就是查訪是否確有其事。
事情當然是真的,蘇婷可不會隨便冤枉人,而且被她指控徐芬不但是傳謠者,還是謠言的製造者。
弄清楚情況後,婦聯主任沒耽擱,直接上門找兩名當事人談話了。
於紅芝向來欺軟怕硬,雖然深恨蘇婷,但因為膽子小,這一年多裡沒敢做什麼,直到最近蘇婷有翻車的嫌疑,才又挺直腰杆,到處傳她壞話。
婦聯主任一找上門,於紅芝就慫了,飛速承認錯誤,並寫了封狗屁不通的認錯信。
徐芬就沒那麼好搞定了,她這人向來胡攪蠻纏,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把戲她玩的溜得很,根本不承認自己製造了謠言,也不承認自己到處傳播了。
直到婦聯主任把調查來的其他軍嫂的口供擺在麵前,徐芬才承認自己做了這些事,但她仍不認為自己有錯,認定蘇婷是麵甜心苦的惡毒後媽。
婦聯主任見跟她說不通,就懶得說了,起身道:“既然你堅持不肯認錯,我會把這件事上報部隊,到時候有什麼處罰我就不管了。”
上報可不是小事,輕則軍嫂自己履曆上多一筆,重則要影響男人前途。
徐芬不怕自己履曆不好看,一來她根正苗紅,上頭不可能因為這麼件小事讓她下放改造,二來她沒工作,履曆好不好看都沒影響。
但徐芬怕影響男人的前途,這可是會引發家庭大戰的,聽婦聯主任這麼說,她立刻認慫道歉。
搞定兩人後,婦聯主任就來找蘇婷商量處理結果了。
這件事有兩種處理方式,一是上報部隊,由部隊安排人下來調查,但這樣處理結果會比較嚴重;
二是婦聯登告示,闡明謠言事件的經過,證明蘇婷清白,並刊登二人手寫的道歉信,這樣於、徐二人雖然會丟臉,但至少履曆是乾淨的,也不至於影響男人前途。
婦聯主任直言不諱,她希望蘇婷能選擇第二種處理方式,因為上報到部隊的事情多少,能從側麵反應她的工作乾得好不好,所以站在她的角度,能私下解決的事,她都希望能私下解決。
雖然這樣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嫌疑,但一個大院裡住著,少不了磕磕絆絆,得饒人處且饒人。
而且就算這次上報,
兩人都受了處分,男人工作也受了影響,但這影響大概率不會到調職的程度,以後她們還是住在大院裡。
邱主任覺得,這鄰居之間,能不結仇就不結仇。
蘇婷當然覺得處理結果越嚴重越好,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邱主任的話有道理,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真把人得罪狠了,誰知道她們能乾出什麼事。
但這麼輕巧地放過她們,蘇婷又不太願意,想了會說:“不上報可以,但我希望婦聯能組織全體軍嫂開大會,解釋清楚這次謠言,並讓於紅芝、徐芬兩人上台,親口讀出道歉信,最後,公告和道歉信要貼在公告欄展示一個月。”
公告和道歉信展示一個月,邱主任覺得沒問題,但組織開大會,讓於紅芝和徐芬上台道歉……太公開處刑了,邱主任麵露遲疑:“她們兩個人,不一定能答應。”
“這是我的底線,如果她們不願意當眾道歉,那就請您上報這件事,由部隊安排人來處理。”
見蘇婷態度堅決,邱主任歎氣說:“好吧,我再去給她們做做思想工作。”
得知要登台道歉,於紅芝和徐芬都不太願意,不過前者怕事,得知不登台道歉就要上報部隊便迅速滑跪。
徐芬的反應就激烈多了,直接嚷嚷道:“讓蘇婷做夢去!想讓我登台道歉?沒門!”
邱主任性格雖然不像軍屬安置辦的田主任那麼冷硬,但她也不是什麼軟性子,海軍大院的婦聯主任可不是光杆司令,手底下管著好幾號人,她要真的性格軟,也當不上婦聯主任。
她也有強硬的資本,她丈夫是駐地司令,島上這些軍嫂,就沒有她不敢得罪的。
隻是她這個人性格比較和氣,遇到事不喜歡把關係搞太僵,行事作風偏圓滑,所以跟軍嫂們關係處得很不錯,也沒人怕她。
但碰上徐芬這樣的混不吝,再和氣的人也要上火,邱主任臉色當時就拉了下來,起身說:“行,既然你這個態度,那這事我也不想管了,最遲明早八點,我就會把這件事報上去,到時候是記你的過,還是你男人挨批評,後果你自己承擔!”
說完,邱主任就轉身離開了徐芬家。
其實邱主任知道徐芬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強勢,隻是麵子上過不去,反應才這麼激烈,她好言好語勸一勸,再分析分析利害,徐芬半推半就,說不定就願意上台道歉了。
可憑什麼呢?
明明是徐芬犯了錯,憑什麼要讓她這個中間人哄著勸著求著讓她道歉?邱主任是婦聯主任,也希望軍嫂們和睦共處,但熱臉貼多了冷屁股,她也是會惱火的。
邱主任一撂擔子,徐芬就傻眼了。
剛才她調子起太高,現在沒了邱主任遞來的台階,就不太好下來了。
而且這事要真鬨到部隊,肯定不能再瞞著丈夫,於是當晚她男人一回來,她就把這事給說了。
當然,過程中她沒少抹黑蘇婷,把蘇婷塑造成迫害她的大惡人,邱主任是幫凶,隻有她,是被欺淩的弱小。
可她什麼尿性,她男人又不是不知道,一聽就知道這事是她不對。
平時她惹事,說到底也隻是軍嫂之間的爭端,沒嚴重到上報部隊的程度,他也就說嘴幾句。
但這事鬨不好要影響他工作,他不得不上心起來,因為怕被司令知道,沒敢直接上門找邱主任。不過第二天到軍營後,他就直接跟領導請了半天假,回家壓著徐芬去婦聯給邱主任道歉,並讓徐芬表態,同意上台道歉。
邱主任對徐芬意見很大,但對駐島的這些軍官士兵,她很尊重,看在李副營長的麵子上,她沒說什麼難聽話,隻說了開會時間,並告誡徐芬,道歉信必須好好演,態度要誠懇,言辭要真摯,否則再出幺蛾子,她可保不住她。
聽完邱主任的
話,徐芬一臉不忿,李副營長卻連連應是,回去後就盯著徐芬,寫出了一封長達三千字的道歉信。
雖然這封信,很多地方都是李副營長口述,徐芬執筆寫下來的,但想到在軍嫂大會上,自己要把這些內容讀出來,徐芬就很想撂挑子。
但事關前途,李副營長不打算再縱容她,提前放了話:“這封道歉信三千字,上台後你少念了一個字,我都要跟你離婚!”
徐芬不想離婚,又見丈夫態度堅決,所以軍嫂大會當天,她隻能登台,一字不差地念完這封令她倍覺屈辱的道歉信。
她覺得屈辱,底下軍嫂們聽得很高興。
徐芬是誰啊,海軍大院最蠻不講理的人,丈夫級彆低的軍嫂,有幾個沒吃過她的虧?
這時候的人處事,都想著遠親不如近鄰,跟鄰居有了矛盾也不願意把事情鬨大,吃虧也都忍了。
她們是真沒想到,竟然還有看到徐芬登台道歉的一天。
不高興的人除了徐芬自己,還有於紅芝。
第一次被邱主任找,答應寫道歉信後,她就去找過徐芬,問她要怎麼辦,這道歉信要怎麼寫。
徐芬當時說得很厲害:“怎麼寫?隨便寫!我願意寫道歉信都是給邱主任麵子,她蘇婷還想聽什麼?”
結果她真隨便寫了封狗屁不通的道歉信,字數總共不超過三百。可徐芬倒好,字數三千,內容彆提多誠懇,多真摯了。
再看邱主任,徐芬上台念道歉信時,表情還算和煦,到她上台,越念眉頭皺得越緊,於紅芝心裡都快恨死徐芬了。
可眾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可能跟徐芬撕逼,隻能硬著頭皮,在已經念完的道歉信後麵加幾句話:“經過邱主任的教導,我已經明白了自己的錯誤,我現在非常羞愧,也很內疚對蘇婷同誌造成困擾,對不起!”
已經念完道歉信,站到一邊的徐芬聞言忍不住側目,眼神裡滿是對於紅芝滑跪的鄙視。
於紅芝說完轉頭對上她的目光,不但沒覺得不好意思,反而鄙視了回去,心想就徐芬念的那封道歉信,也好意思鄙視她。
到最後,兩人各自把頭往相反的方向一擺,她們之間的塑料同盟關係,終於宣告瓦解。
兩人念完道歉信後,大會還沒完,邱主任上台,站在組織的角度,嚴厲批評了兩人的行為,又讓大院眾軍嫂引以為戒,千萬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