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著兩蛇皮袋信件回到家,夫妻倆第一件事就是拆袋看信。
作為《三火打工記》的主角,賀焱非常關注讀者反應。
他現在寫作業的最大動力就是看讀者信,因為蘇婷說了,看信可以,但不能耽誤功課,為了能有更多時間看信,這段時間賀焱一回來就悶頭寫作業。
又因為任何一個故事,都不可能獲得所有讀者的喜歡,有好評就會有差評,為了不讓賀焱看到差評傷心難過,所以將讀者信給他前,她和賀東川會先篩選一遍,將差評挑出來。
雖然這時候給差評成本挺高,要買信封、郵票和信紙,差評比例不高,可能五六十封信裡才有一封是罵的,罵也不都是衝著主角,還有挑蘇婷刺的。
但夫妻倆不敢鬆懈,看讀者信已經成了他們最近一個月的日常。
蘇婷是白天也看,晚上也看,工作日也看,休息日仍在看,賀東川看的時間稍微少點,但晚上和周日也歇不了。
因為看讀者來信,夫妻倆每天親熱的時間大大減少。
所以賀東川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三火打工記》能早日完結。
然而蘇婷在畫《三火打工記》時,並沒有完全遵照事實,增加了很多巧合,讓故事看起來更豐滿,也更戲劇性,所以篇幅被大大拉長,至少要連載四個月。
這才兩個月,他們就收到了五蛇皮袋讀者來信,而到目前為止,他們才篩選完兩蛇皮袋讀者信。
更重要的是,這些信從讀者寄出到蘇婷收到,中間還有一道轉寄流程。出版社可不會收到信立刻轉寄,基本都會等上十天半個月,等信攢多了再寄出去。
而且連載通常有發酵期,隻要不高開低走,讀者信肯定會越來越多。
因此,雖然到目前為止,他們隻收到五蛇皮袋信件,但到連環畫完結,收到的信件總和肯定不會是簡單的五蛇皮袋乘以二。
賀東川懷疑剩下的大半年,他都要在讀者的彩虹屁中度過。
彩虹屁這個詞是跟蘇婷學的,按她的說法,這是拍馬屁的變體,大概意思是指讀者們花式吹捧主角,在他們眼裡,主角渾身是寶,全是優點。[1]
又因為賀焱是主角三火的原型,所以在他心裡,讀者花式吹捧主角=花式吹捧他自己,導致他最近非常自戀。
以前賀焱起床,刷牙洗臉就兩件事,現在多了一樣,要梳頭。
這時候不管男女,流行的發型都不多,女人結婚前基本都紮著麻花辮,結婚後基本都是齊頸甚至齊耳短發。
男人一般都是板寸,跟賀東川頭發差不多,頭發長的也一般不過耳朵,也不怎麼弄發型,再邋遢點的連頭都不怎麼梳,腦袋看著像鳥窩。
當然也有臭美的,每天一大早起來抹頭油,發型弄得五花八門,但這種人一般不招人待見,甚至有人看到就覺得他們是街溜子。
大院裡的家長們管得嚴,基本不讓家裡孩子留長發,從三四歲到十七八歲,一水的全是寸頭。再往上的孩子基本都奔前程去了,上學、下鄉、當兵,不管哪一種,回來一趟都不再容易。
言歸正傳,從蘇婷見到賀焱第一天起,他留的就是板寸,每隔一個半月,賀東川就要帶他去一趟理發店。
所以賀焱頭發雖然濃密,但真沒什麼好梳的,以前他也不梳,用手從額頭往後一抹就差不多了。
但現在,隨手一抹已經滿足不了他。
他不但要用梳子,梳頭前還要先用梳子沾沾水,最後梳出來的頭發一撮一撮的,撮撮烏黑,能見水光。
因為水沒有定型作用,一乾他的頭發就要散了,而且看著也沒有那麼黑,所以他一天要梳最少三次頭,早中晚各一次。
剛開始賀東川不知道
賀焱在臭美,隻以為他是洗頭了。
但連續兩三天,賀焱每天都頂著一頭濕發出來,他就開始覺得奇怪了。
雖然因為頭發短,他們父子倆洗頭很隨意,冬天兩三天洗一次,夏天基本每天都會洗,但現在還沒到夏天吧?
當晚躺到床上,看信之餘賀東川納悶問:“小焱最近怎麼突然愛乾淨起來了?”
“什麼?”蘇婷一下子沒聽懂他的意思。
“他最近天天洗頭。”
“有嗎?沒有吧?”
“怎麼沒有?他每天洗完澡出來,頭發都是濕的。”
蘇婷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不止晚上從浴室出來頭發是濕的,早上中午都是。”
賀東川更疑惑了,問:“什麼意思?”
“他呀,”蘇婷忍著笑說,“那不是愛乾淨,而是變得臭美了,弄發型呢。”
賀東川沉默片刻說:“就他那頭發,能弄什麼發型?”
蘇婷想了想問:“刺蝟頭?”
彆說,用刺蝟來形容賀焱被水打濕的頭發還挺恰當,一撮撮頭發粗黑光亮,可不就像刺蝟身上的刺嗎?
知道賀焱在臭美後,賀東川開始觀察他。
這一觀察,他就發現賀焱臭美的地方不止發型,還有穿著。
以前賀焱從不注重穿著,都是他和蘇婷找出什麼衣服,他就穿什麼,但最近他在穿著上有了自己的想法,開始自己找衣服。
有時候他為了看讀者來信,拖著不去洗澡,他們給他找好了衣服,他還不太樂意穿。
唔,這麼說也不太對,更準確點,應該是賀東川找出來的衣服,賀焱不太樂意穿,他還是很信賴媽媽挑衣服的眼光的。
發現這一點後,賀東川覺得為了維護兒子幼小心靈,而犧牲跟媳婦親熱時間,每天辛辛苦苦篩選讀者來信的自己,簡直是個大冤種。
舉著讀者信,賀東川側過頭問:“咱們真的要把讀者寄過來的信全部看完嗎?”
和想七想八的賀東川不同,蘇婷看信時非常認真,她晚了半分鐘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剛才在跟自己說話,抬頭問:“你剛才說了什麼?”
賀東川重複問道:“讀者寄過來的信,我們是不是都得看完?”
蘇婷沒回答,隻問:“怎麼了?”
“故事連載到一半你就收到了這麼多讀者來信,等故事完結,收到的信件肯定能翻倍,甚至翻幾倍。這些信就夠我們看到年中,如果全部都要看,說不定要看到年底。”賀東川分析完說,“最近我們為了看信,每天都睡得很晚,這事已經影響到我們的生活了。”
前兩次連載時,蘇婷收到的讀者信並不比這次少,但那時沒有賀焱催著要看信,所以她很佛係,有空才會看,並不覺得時間緊張。
但過去一個月裡,她要帶孩子做家務,雖然家務不多,她平時也就掃掃地洗洗碗,大掃除都儘量選在賀東川在家時,但離恢複高考就剩一年半,為了明年能考出好成績,她不得不花費更多時間來學習,另外每天還要抽時間構思新故事。
因此,蘇婷每天空閒的時間真不多,信隻能斷斷續續地看,另外她覺得都打開了,那就認真看看讀者都說了什麼,所以信看得很慢。
而賀焱雖然也看得不快,但他時間多,每天看信時間兩個半小時起步,周日一天能看十幾個小時。
再加上他們看的信裡有部分是專門寫給蘇婷的,並沒有提到賀焱,所以篩選完後給賀焱看的信,大概是他們拆開的百分之八十。
所以,蘇婷和賀東川兩個人一起篩選,才勉強能跟上賀焱看信的速度。
這麼算起來,過去一個月裡看信的確占據了他們不少時間,有點影響到了生活,不過睡得
晚……蘇婷撇一眼賀東川。
說的好像不看信前他們睡得能有多早一樣。
但蘇婷沒跟他掰扯這件事,隻猶豫道:“如果我們不看信,小焱怎麼辦,他現在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看讀者來信。”
賀東川正等著她這句話,當即冠冕堂皇道:“我們當父母的把孩子保護太好,對孩子來說未必是好事,小焱都八歲了,年紀已經不小,該經曆風吹雨打成長起來了,我看這就是個好機會。”
“嗯?”
“你看我們篩選讀者信,十封信裡才有一封挑刺他的,內容要麼說他傻和蠢,要麼說他被寵壞了,不知道生活疾苦,總體來說不算過分。”
“人待在全是讚美的環境裡,很容易變得驕傲自滿,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慢慢讓他看到這些負麵聲音,這樣既能打磨他的心,提高他的抗打擊能力,也能稍微遏製他膨脹的自信心,讓他彆那麼飄。”
賀東川覺得,他兒子最近就是太膨脹了,再不讓他認識到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他,他就要飄上天了。
是時候給他根大棒了。
蘇婷不得不承認,賀東川說的話有道理,賀焱最近是有點膨脹,不過……她側過頭問:“你說慢慢讓他看到負麵聲音,這個慢是指?”
“我是這麼想的,今天給他的讀者信裡,我們可以挑一封內容不過分的差評夾進去給他,看到信後他可能會難過,但我們可以給他講講道理,讓他明白並沒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歡,等他習慣後,夾進去的差評信件可以慢慢增加。”
賀東川提出的辦法,其實就是溫水煮青蛙,第一次看到差評時賀焱可能會難過,但次數多了他就會習慣,到時候再冷不丁增加差評,他也不會那麼快察覺到不對勁。
這辦法聽起來可能有點冷酷,但實際上這已經是最溫和的方式。
雖然賀焱剛看到差評時可能會難過,但差評畢竟是陌生人給的,影響沒那麼大,再加上父母的開解,扛過去也容易。
在這個過程中,他也能變得更堅強。
溫室裡長大的孩子,通常沒有經曆過挫折,所以抗打擊能力通常不強,生活中遇到一點小困難就可能讓他們一蹶不振。
現在賀焱年紀小,摔倒了有父母扶著,等他長大成人,遇到挫折他們想幫忙也不一定能幫得上。
想到這裡,蘇婷點頭說:“行,就按你說的辦。”
得到滿意的答複,賀東川終於能專心看信,期間看到挑刺的信還是跟之前一樣放到旁邊,等篩選完從蛇皮袋裡拿出來的一摞信,才跟媳婦湊到一起,商量塞哪封信給兒子。
挑來選去,兩人,或者說蘇婷,才選定一封措辭最溫和的信,和其他信件一起拿給賀焱。
此時賀焱也在看信,但在他自己房間裡。
其實他更想去主臥,跟爸爸媽媽一起看信,因為這樣更熱鬨,當他看到誇自己的信時,可以跟爸爸媽媽一起分享。
剛開始他們就是這樣的,但有次他爸說他看信的時候太聒噪,影響到了他們,就不讓他跟他們一起看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