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有初抿緊唇,很是為難地看向鐘嶼。小孩子的記憶像是魚,看來他是真的不記得早上是誰送給他禮物的了。
鐘嶼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樣子,他拿出手機看了看,咕噥了一句:“差不多到了。”然後坐到病床另一邊,輕輕撥了撥諾寶胳膊:“男孩子是不能隨便哭的。”
諾寶薄薄的鼻翼不停翕動:“走走走!”
“我走了,可就沒人給你買那麼多玩具咯?”他一點點湊到諾寶麵前,完完全全就是商業場上談判的語氣:“我聽說,你好像很喜歡佩奇,你想不想佩奇一家來陪你?”
小朋友聽到玩具總是很敏感,眼淚洗過的大眼睛轉到他那邊,還真的就被他的話給迷惑了。鐘嶼於是又一次賣關子:“想的話,就不要哭了。”
紀有初自進門來就沒哄住的諾寶,陡然間就被其他人三言兩語給勸好了。紀有初眼見著他一張小臉放鬆下來,唯獨眉心還高高隆著。
病房門忽然被敲響,床上的小人一個激靈,滿臉期待地向外看。紀有初也跟著他視線看過去,佩奇一家?早上不是買過了嗎?
先走進來的是楊誌斌,跟紀有初他們打過招呼後,把門開到最大,幾個套著無菌服的工人把好幾個真人大小的玩偶搬進來。
諾寶猛地揉揉眼睛,還有些不相信,激動地一個字緊跟著一個字地數到:“爸爸!”
“媽媽!”
“喬幾!”
“佩奇。”
紀有初也跟著看呆了。這還沒完,工人們又陸陸續續搬了印著佩奇一家的小桌子小椅子,換了消過毒的佩奇窗簾佩奇四件套……
最後連諾寶的吊瓶上也貼著佩奇的大腦袋。
整個房間煥然一新,如果不是空氣裡還彌漫著消毒水氣味,說這裡就是佩奇主題收藏館,估計也會有人相信的吧。
諾寶整個人都樂壞了,要不是紀有初拚命按著,他小短腿一撐床,就要跑起來去這裡摸摸那裡看看。
方才被嫌棄到死的鐘嶼,忽然就成了座上賓,他手裡套著個佩奇玩偶,已經跟諾寶玩了好一會兒。
“你還哭嗎?”
“沒哭。”
“我好嗎?”
“好。”
“那你還想我走嗎?”
“沒想。”
“我好還是媽媽好?”
諾寶小嘴巴像是抹了蜜,生怕對麵這人會帶走他的佩奇幻夢似的一直巴結著。直到這個問題出現,他才突然卡住停下來,眼睛上翻著巴巴看向鐘嶼。
紀有初在旁清了清嗓子,有點不大樂意地瞪了鐘嶼一下。她倒不是覺得這問題超綱,純粹是覺得無聊,諾寶那麼愛媽媽怎麼可能——
“你好。”諾寶手`槍手指著鐘嶼。
“……”紀有初張圓了嘴,半天發不出聲來,繼而一把包起諾寶小手,強行找回麵子道:“你這個小朋友啊,怎麼可以為了一點點蠅頭小利就言不由衷呢?”
諾寶也知道自己說了不好的話,一直向著媽媽壞壞地討好地笑,糯糯軟軟地重複媽媽的話道:“#%由衷。”
“是言不由衷!”
“是*&由衷!”
“……”
兩人有板有眼地鬥著嘴,鐘嶼再一次嗤聲笑起來。他正彎腰坐在床邊,熒熒燈光直射在刀刻般的臉上,鬆了的領口上方喉結時而滾動。
紀有初斜眼看著他,他也散漫看過來。原本她都覺得他肯定會說些不動聽的話了,鐘嶼卻摸著諾寶跟他幾乎完全一致的額頭道:“當然是媽媽好了。”
諾寶隻再熬了一會兒就早早睡覺。實在是累很了,既沒記得向她要安撫奶嘴,也不需要安慰巾,腦袋一歪紮進枕頭裡,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嚕。
紀有初則跟鐘嶼預備去外麵一間吃晚飯,臨關門的時候,鐘嶼終於有時間向她問出一直困擾他的那個問題:“剛剛來的時候,諾寶跟你說的是什麼?”
又是喊的諾寶。紀有初儘管心裡又輕輕“呐”了聲,但顯然沒有剛開始那麼排斥了:“你想知道啊?”
她向他輕輕揮了揮手,聲音越來越小,明顯是學了他剛剛的賣關子。但鐘嶼這人可不比諾寶好糊弄,他怎麼會有耐心去真的探究這些小事呢?紀有初都準備走了,突然就被一隻手抓住了胳膊。
鐘嶼微微弓著腰,將耳朵貼到她嘴邊:“所以是什麼?”
紀有初一怔,連呼吸都掉了一拍。直到他清亮的眼睛轉過來,定定落在她麵頰上,紀有初這才找回自己聲音。
“我……我也不知道。”
“……”
“瞎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