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宜一直怵他,立刻起身去拿自己衣服:“東西我都給你帶來了,我先回去啦!”說完就一陣小跑離開了。
“……”紀有初看著她身影啞然失笑,聽到對麵鐘嶼問:“諾寶呢?”
紀有初:“隔壁病區來了個小孩兒,他過去玩了。”
醫院裡暖氣大,鐘嶼脫了西服外套,又鬆了袖扣,把袖子給挽了起來。他方才給人的巨大壓迫感,至此才終於減輕不少。
鐘嶼:“有人跟著嗎?”
紀有初:“嗯,有nanny。”
鐘嶼還在整理袖口:“那我去看看。”
他一往外走,楊誌斌就往裡走。他拎著給紀有初帶的晚飯,嘻嘻哈哈地跟她介紹道:“紀女士,今晚的菜可太好了——”
紀有初不好意思打斷他,向著鐘嶼追過去:“我跟你一起吧。”她不由自主地理了理長發:“順便有點事要跟你說。”
鐘嶼心裡把她的話來回過了兩遍,這才朝她看過去,臉上是淡淡的不解。
這個女人,在過去數天裡,都當他是洪水猛獸。彆說是跟他主動開口了,即便是見麵打招呼,她的聲音也是含在嗓子眼的。
所以,有什麼事值得她這麼大動乾戈地追上他?
這些天以來,兩人刻意避開的話題,看來確實是到了無處可避的地步了。鐘嶼迅速思考起該如何應對,就見紀有初在一臉嚴肅裡抱起兩手。
“你以後彆給他吃那麼多糖了。”
鐘嶼:“……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對啊。小孩子不懂得克製,你每天都給他補滿零食,他每天都會想著怎麼吃完。小孩子不能這麼慣著的,雖然我知道這很難做到。”
畢竟像諾寶這麼可愛的小朋友,隻要他稍微皺一皺眉,或是拿無辜的大眼睛盯著你,你就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而鐘嶼又恰恰是足夠強大到可以滿足所有幻想的人。他自己都從來不知道壓抑為何物,能同意紀有初的這番話嗎?
鐘嶼倒是沒讓這懸念留太久:“好啊。”
紀有初一怔,巴眨著眼睛看他,這麼乾脆?他難道不應該端出領導的樣子,先把她的提議評點一番,然後再討價還價給出個麵目全非的新意見嗎?
她這個人完全藏不住事情,心裡想什麼,直截了當就都寫在臉上。鐘嶼看得眉頭擰起,怎麼,難道他給人的印象就是這麼不好說話?
紀有初避開他注視,岔開話題:“你剛剛以為我會說什麼?”
“沒什麼。隻是以為你會跟我聊聊諾寶的事,比如……”他頓了頓,說:“比如,你是不是準備把我介紹給他了。”
紀有初腳步猛地停下來,鐘嶼餘光瞥到,也遷就地沒有再走。
“怎麼,被嚇到了?”鐘嶼喉結滾了滾:“隻是把我介紹給孩子這件事,也會讓你覺得有這麼困難嗎?”
“不是,諾寶雖然還小,但他也有知情權。你這段時間天天都在,他心裡肯定已經懷疑了。我隻是……”紀有初有點說不出口。
“隻是害怕我跟他熟了之後,會把他帶走?”
他一語便戳破橫在兩人中間許久的窗戶紙,紀有初連日來的忐忑不安,終於在這一刻積蓄到頂點:“你會嗎?”
她個子不矮,可是在他麵前就成了依人小鳥。看他的時候,需要高高仰著下巴,連眉毛也稍稍揚起,下麵一雙眼睛像是洗過似的清澈。
鐘嶼被這樣一雙眼睛看得莫名怔住,早就準備好的一番話也卡了殼。正好前麵有諾寶聲音傳來,他這才順理成章地移開了注意力。
諾寶正跟另一個小朋友給一位坐輪椅的老爺爺推輪椅,男孩子的精力旺盛,總是什麼事難做,就一定要做什麼事。
輪椅上的老人其實很困擾,這車是電動的,他也隻是想出來抽根煙散散心,但兩個小崽子見到他,非要熱血沸騰地推他回病房。
他也不好意思打擊他們的熱情啊,隻能搬出老套的理由來嚇他們:“已經很晚了,快點回去吃飯吧,不然小心爸爸媽媽罵你們啊。”
比諾寶個高一點那個顯然不在乎:“我爸爸成天忙忙忙,我媽媽出國買買買,隻有保姆喊我吃飯,她才不敢罵我呢。”
諾寶還是乖巧的,兩隻小手鬆開來,歪著頭說:“我媽媽不會罵我,但我不吃飯,媽媽會生氣,我不想媽媽生氣。還有爸爸……我沒有爸爸!”
另一個小孩立刻笑起來:“怎麼會沒有爸爸呢,有媽媽就會有爸爸。除非你爸爸不要你媽媽了,也不要你了。”
諾寶一愣,幾乎往後退了一大步,眼睛瞪得老大,臉上滿是委屈。他舉著胖手摸了摸眼睛,聲音都已經發顫了,語氣卻不甘示弱:“不要就不要,我們也不要他。”
“諾寶!”紀有初忍不住喊住他,餘光卻一直瞥著身邊的人。
鐘嶼筆直地站著,表情神態分明都沒變,紀有初卻覺得仿佛被一團陰翳籠罩,他整個人都低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