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倒像是聽見了,冷冷視線往楊誌斌方向快速瞄了眼:“你去把家裡掃一下。”
紀有初跟歐陽宜租的是一套loft,麵積不大,兩個大男人跟一個小孩兒往客廳裡一站,周圍幾乎就沒有能走的地方了。
下麵應該是歐陽宜的領地,到處都堆著從娃娃機裡抓來的歪嘴斜眼的玩具,衣服也是隨手就扔,沙發椅子跟單人床上長滿了各種冬季衣物。
鐘嶼不是潔癖,但看見這一層還是覺得挺糟心,打發楊誌斌在下麵收拾後,跟著諾寶往到樓走去。
這一層就明顯好多了,雖然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東西肯定不會少,但紀有初還是儘可能把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條。
一直連到頂的衣櫃裡,主要是諾寶的衣服,她隻有寥寥幾件套裝很窄地擠在一邊。其中一套帶著豎紋的,是她第一次去醫院時穿著的。
那條白色的香奈兒連衣裙倒不見影蹤。
他正出神,諾寶從他身邊擠過來,屁股一扭爬上小桌,從抽屜裡拿了一本相冊出來,再拽著他坐到床上去看照片。
他看見照片封麵上有一行工整的楷體寫著“諾寶”:“都是你的照片?”
諾寶咬著嘴唇用力點頭,嬉笑著摟住鐘嶼胳膊,又有點害羞又有點向往地幫他翻開來:“是諾寶。”
第一頁是他的出生照,他裹在繈褓裡哇哇大哭,前麵放著寫了他出生時間的卡片。他剛剛出生的時候很瘦弱,下巴尖而短,皺巴巴的臉像極了風乾的核桃。
隻是沒過幾天,他明顯胖了起來,瓜子小臉吹氣似的變成鵝蛋臉,再變成圓嘟嘟的蘋果臉,等到拍滿月照的時候,他幾乎胖成了一個球,四肢的肉完全是一節一節的。
“你居然這麼胖過?”鐘嶼放下相冊,仔細端詳對麵諾寶:“跟現在一點都不像。”
諾寶原本趴在床上,兩手撐著下巴,聽到這兒忍不住翻身打了個滾,嘻嘻哈哈的笑。笑著笑著卻又停下來,趴到他身上問:“爸爸,你沒看過我小時候照片嗎?”
“……”鐘嶼還真被他問住了。
紀有初之前給諾寶的解釋是他一直在國外,因為工作繁忙才沒有參與他的長大。但這顯然不代表他不知道他,更不會連他的照片都沒看過。
小孩子也不好糊弄啊。鐘嶼難免忐忑,又不想再跟諾寶撒謊。他把諾寶抱進懷裡,直接忽略這個話題,說:“咱們繼續看啊。”
出了滿月,就開始有紀有初跟諾寶的合照了。她那時候還帶著孕期的微胖,兩腮是鼓鼓的,下巴倒還是尖尖長長。
她抱著孩子坐在沙發上,笑得連眼睛都微微眯起來。臉色紅潤透亮,像是被束光自裡照著的幼白瓷瓶。
諾寶這時不大不小的又歎了聲氣。
鐘嶼盯著照片再看了會兒,這才低頭搓了搓他臉,說:“是不是又擔心媽媽了?我想她應該沒有什麼事吧,她雖然總是愛流淚,但不像是個脆弱的人。”
“沒有啊。”諾寶抬頭看他:“我是覺得這個媽媽好看。”他伸手指了指照片上的那一個笑容足以融化世界的紀有初。
“……”鐘嶼問:“現在的這個媽媽不好看了嗎?”
“好看!”諾寶頓了會,向著鐘嶼招招手,在他低頭過來的時候,指了指他眼尾:“可是媽媽說她這裡長皺紋了。媽媽是不是會變老,你會變老嗎?”
衰老和死亡是孩子最討厭的話題,媽媽有皺紋這件事在他們看來,估計就和今天放學太晚錯過一直在追的動畫片大結局一樣讓人崩潰。
鐘嶼還真的認真回想了下,但腦海裡來來回回隻有一張素淨的臉,以及跟他提要求時明明心存忐忑卻故作膽大的樣子。
他猶豫再三,還是把諾寶放到一邊床上:“我去給你媽媽打個電話。”
鐘嶼趿著鞋子走到樓梯邊。楊誌斌剛剛理了沙發,現在找出家裡的拖把在拖地,正漫不經心磨洋工呢,忽然看見樓上監工出沒,手上動作明顯快了起來。
鐘嶼輕輕哼了聲,垂眼去翻紀有初號碼。
沒想到打了幾次她都沒接。他臉色沉了下來,剛準備去問楊誌斌知不知道歐陽宜號碼,紀有初的電話這時打了過來。
聽到鈴聲的諾寶赤腳跑到他旁邊,小腦袋仰著看他,雀躍問:“是媽媽嗎,媽媽?”
鐘嶼點了點頭,邊趕他去穿鞋子,邊預備向著話筒說話。隻是聲音還沒出喉嚨,她聲音先響起來打斷他的話。
“我已經報警了,你們誰再敢動手!”
鐘嶼狠狠怔了下,思維停滯了一秒,兩腳卻已經不由自主地大步往樓下走:“你現在在哪,我馬上過去!”
回答他的卻隻有一串難以分辨內容的嘈雜,緊跟著,電話就被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