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見琛很快就答應了,“好,我去幫你,聽你之前說,叔叔的壽衣是帶了過來的,對吧?”
對方立刻點點頭,滿懷感激地連連道謝,和溫見琛一起去了搶救室。
其實很多工作應該是到殯儀館以後由專業人員來做的,溫見琛能做的,隻是幫死者將身上的病號服脫下,換上從家裡帶來的乾淨衣服,然後用蘸了酒精的紗布,將死者的臉和手擦拭乾淨,讓他整整齊齊的、有尊嚴地走。
僅此而已。
至於忌諱,他沒想這麼多。
下午五點左右,死者的兒子來了,遺體也已經被送去殯儀館,家屬走的時候來拿死亡證明,給溫見琛塞了一卷用紅紙卷著的紙包。
“這是紅包,辟邪的,您……”她局促地對溫見琛表達著感激,“這兩天謝謝您,祝您工作順利。”
這是容城這邊的風俗,家屬要給來參加喪事的親朋送一個辟邪紅包,於是溫見琛收了下來,然後送姐弟倆出去。
走到門口,忍不住說了句:“會好起來的,以後不會比現在更壞了,你已經儘力了,你爸爸肯定希望你們能好好的。”
她愣了一下,又哭了起來。
送走這對姐弟,辦公室裡氣氛持續低迷,攝像小哥想問什麼,又沒敢問。
直到溫見琛臨下班前,前陣子收的那個泌尿係感染合並腎、輸尿管結石進了ICU的女患者,和她男朋友一起來找他。
“醫生,我今天可以出院了,來謝謝你。”她笑著說完,她男朋友遞過來一個紅色的果籃。
當時去了ICU之後,她的感染根本控製不住,休克無法逆轉,意識開始喪失,在和泌尿外科醫生及家屬充分溝通以後,由泌尿外科醫生冒險施行了經皮腎臟穿刺造瘺術,所幸手術過程還算順利,術後引流出大量膿性液體,重新送回ICU的當晚血壓就穩住了,然後逐步撤除升壓藥。
第二天,她複查的感染指標全部都顯著下降,引流出來的尿液也逐漸變得清淡,脫離危險後從ICU轉到泌尿外科普通病房,一周多後的今天,她滿血複活,可以出院了。
溫見琛接過果籃,笑著道:“聽說你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提前祝你們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小情侶拉著手笑起來,溫見琛又說:“也希望你吸取教訓,以後要多喝水,不要憋尿,女性的尿道本來就比男性的短,更容易感染,要注意生活方式,好好愛護自己。”
“好,我記得了,謝謝醫生!”
道過謝,他們手拉手地離開了醫院,溫見琛從辦公室的窗口往外看,看見他們走出急診大樓,影子在地上親密地挨在一起,密不可分。
或許進了一次ICU,他們會更清晰地確認,對方在自己生命裡的重要性吧。
辦公室的氣氛因為果籃的到來終於回暖不少。
溫見琛看沒什麼事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就道:“哎,我下班了啊,有事先走。”
跟值班的同事交接了一下病人,他就去更衣室了。
脫下白大褂,洗手,擦乾淨手,走出更衣室時屈起食指的指節關掉燈。
出來時被值班護士叫住,問他某某床的血為什麼開了兩個,他說一個現在就抽,另一個明早抽,都已經在醫囑上寫好了,護士讓他補個醫囑,他讓對方去找值班醫生。
“我下班了,要不然你叫小劉開一下,讓值班的簽個名。”
忙完這些事,他才真的得以脫身下班。
在去玉河灣的路上,攝像小哥才跟他聊起下午發生的事,問他:“你不怕嗎?”
給死人穿衣服,你不怕嗎?
溫見琛笑笑,“怕啊,怎麼不怕。但是我又想,我是醫生,我是救他的,又不是我害死了他,他要是知道,應該謝我才對,這樣想就不怕了。”
頓了頓,他又繼續道:“其實沒什麼可忌諱的,送人最後一程,就當是好事做到底,也是一種修行。”
“之前看到你在搶救室一直安慰她,跟她說她已經儘力了。”
“對啊,有些話就是要醫生說才有用,人已經走了,活著的人要繼續過日子,總不能一輩子背個心理包袱,她也沒有錯。”
車裡重新安靜下來,他將車窗按下來一點,外界的喧囂和夏季濕熱的空氣一起湧進車廂裡。
從醫院去玉河灣大概是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到了門口,登記以後他順利地進了小區。
又開了幾分鐘,終於看到一片湖泊,和湖泊隔著一條路的,就是他們未來三個月要住的彆墅。
玉河灣彆墅區的入住率其實不算很高,環境非常安靜,三層高的彆墅在暗藍的天幕下更顯靜謐,門口路邊的地燈亮著,散發著昏黃的光,正門旁邊還有個門,直通地下車庫。
溫見琛將車開進地下車庫,上來就是彆墅的前花園,暖黃的路燈明亮高懸,越是走近大門便越是能聽到裡麵的熱鬨。
“看來大家都在啊。”他忍不住低聲說了句。
他緊走兩步上了台階,進門時還聽見有個陌生的女聲問:“溫醫生這麼晚還沒下班啊?”
緊接著他就聽見一聲貓叫,裴鴛鴦從客廳裡跑出來,伸爪扒住他的褲子。
裴冬宜的聲音隨後傳來:“溫見琛你回來啦,快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