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午休的時候,倆人一個半靠在床頭看自己的綜藝節目,另一個坐在桌邊認真翻相冊,仿佛在看什麼正經書。
這是溫見琛第一次看正片以外的衍生節目,看到那些熟悉和陌生的臉孔,恍然有種時間已經過了很久的錯覺。
有的人已經走了,有的人已經康複,也有的人至今還在醫院,他們萍水相逢,短暫地相處了幾分鐘、幾小時或者是幾天,卻留給他許多的感觸。
溫見琛第一次這麼清晰直觀地看到,他一天中要接觸多少人,他的雙手承載過多少家庭的期望。
這樣陽光燦爛熱烈的午後,他忽然有些傷感。
裴冬宜卻和他截然相反,她翻開相冊,看到嬰幼兒時期的溫見琛,胖乎乎的,但眉眼好像比現在還要精致幾分,秀氣得像一個小姑娘。
她忍不住回頭道:“感覺你小時候和現在……不太像。”
她把照片抽了出來,溫見琛看了眼,嗯聲道:“是越長大才越像爸爸的。”
至於照片那會兒,當然是像生他的人,不用他說,裴冬宜也能想到。
她把照片放好,接著看,過了一會兒又抽出來一張問道:“這是什麼時候拍的?”
照片裡留著鍋蓋頭的小男生穿著黑白配的騎馬服,懷裡抱著頭盔,站得筆直,已經有了小小少年的模樣。
溫見琛抬頭看了一眼,“小學五年級,第一次跟爸爸去馬場學騎馬。”
裴冬宜接著往後翻相冊,抽出一張他拿著小提琴的照片,疑惑地問道:“你還會拉小提琴啊,怎麼好像家裡沒有琴?”
“收起來了,學著玩兒的,早荒廢了。”他漫不經心地應道。
可裴冬宜看著照片裡白衫黑褲戴著領結的小少年,多少有些可惜,她還沒見過他拉琴時的樣子呢。
溫見琛見她隔幾分鐘就要回頭問一次,乾脆抬手招了招,“來,你過來,我們一起看,你想問哪張可以直接問,老是為我轉身我多不好意思,我又不參加《好聲音》。”
裴冬宜一囧,但還是拿起相冊,起身坐到床上,和他肩碰肩地一起看。
相冊很厚一本,她往後翻一頁,溫見琛就主動解釋一句:“這是在補習老師家裡拍的,師母很會養花,茉莉養得尤其好。”
“你居然要去補習?學霸也需要補習?”裴冬宜震驚臉。
溫見琛失笑,“是去補奧數。”
裴冬宜哦了一聲,不問了,她最怕數學。
再往後翻,是一張他捧著奧數獎杯的照片,裴冬宜都沒仔細看,趕緊翻過去了。
時間線到了高中,照片裡的溫見琛高了很多,又高又瘦,他和還可以看見年輕氣盛的溫見善站在一起,愈發顯得青澀,手背的青筋微微浮凸著。
照片的背景好像是在某個村子裡,她問:“這是哪兒啊?”
“溫氏要捐建希望小學,我跟大哥去選址,走訪的村子。”溫見琛回憶道,“那個時候還沒有提什麼全麵脫貧,有些村子很窮,村民們住在茅草屋,是真的茅草屋,隻要下雨,屋頂就會漏雨那種,全家隻有一個鍋,一個碗……”
裴冬宜愣了一下,“那他們怎麼吃飯?”
“輪流吃。”溫見琛伸手搭上她肩膀,從背後將她環抱,下巴墊著她頭頂,輕輕地歎氣,“更讓我難受的,是他們根本看不起病,有些老人,發燒了沒有藥吃,就隻能熬著,熬著熬著就熬死了。”
“他們隻有赤腳醫生可看,可是赤腳醫生也不多,十裡八村隻有一個赤腳醫生的情況並不罕見,生病的人,也不可能想看醫生,醫生就會來到。”
“其實就算來了,也不會有什麼好用的藥,婦女們從來沒有做過檢查,就連懷孕,也很多沒有做過產檢,最多是去做過一次B超……”
他說的這些,裴冬宜全都沒有接觸過,她縮在溫見琛懷裡,許久才問:“你就是因為這次走訪,才決定學醫的嗎?”
“……算是吧。”溫見琛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那時候我發現,醫學好像比金融管理文學這些專業更有用,呃……我是指在我家,畢竟管理公司有大哥就足夠了。”
裴冬宜點點頭,繼續往後翻,照片裡的人逐漸褪去中學時代的懵懂青澀,隨著身量的拔高,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堅定,和他現在的模樣越來越靠近。
相冊裡出現了一張他的西裝照,裴冬宜咦了聲,“這是不是你第一次穿西裝?”
溫見琛失笑地搖搖頭,“當然不是,你第一次穿晚禮服什麼時候?”
她頭一歪,“……成人禮?”
“我也是,但那張照片在爸爸那裡。”溫見琛笑著解釋道。
裴冬宜眼睛一亮,“我想看看。”
“雲相冊裡有,我給你找找。”溫見琛說著,打開手機。
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要找的照片,十八歲的溫見琛,身材瘦削單薄,和成熟溫潤的溫致禮站在一起,氣質迥異,被秒了一大截。
她忍不住脫口道:“爸爸好帥,毛頭小子果然沒有成熟大叔看起來帥氣誒。”
話音剛落她立刻就發現說錯了話,抿住了嘴唇,低下頭,讓長發從鬢邊滑落,遮住自己心虛的神色。
溫見琛笑哼了聲,吐槽道:“看來以後我不用擔心太太會因為我年華老去而移情彆戀了,我以後就長這樣,謝謝爸爸的強大基因。”
裴冬宜:“……”
她趕緊繼續翻相冊,一張張往後翻,很快就翻到底,後麵幾乎全都是溫見琛畢業時拍的。
穿著藍色的學位袍,戴著帽子,帽穗從耳邊垂落,他的目光清亮堅定,那是一往無前的躊躇滿誌。
裴冬宜拿出一張他的單人照,感覺好像背後有字,就翻過來。
棱角分明鋒芒畢現的比劃寫著一段話:“此生願以聽診器為尺,丈量每一個萍水相逢者的生命,兢兢業業,如履薄冰。”
她將這句話重複讀了兩遍,扭頭看向溫見琛的雙眼。
看見他眼底清亮的光,好像也有些激動,她忍不住問:“這張照片,可以送給我嗎?”
他微微一愣,繼而笑起來,“當然,連我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