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溫致禮講的章家事,佘雨並沒有立刻接話，而是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小會兒，溫致禮發現了她的沉默,扭頭看了她一眼，笑問：“在想什麼？”
說著又調侃她：“不會是單位人太多，一心忙實驗的佘教授不認識人家吧？”
佘雨回過神來,失笑地搖搖頭,“誰說我認識,連夢是我的學生,她的養父母是我同鄉。”
溫致禮一愣,“怎麼這麼巧？”
真是巧到家了，裴冬宜那麼好奇的人,居然就是她的學生？
佘雨笑了笑,忽然問了個不搭噶的問題：“章家那位太太,是不是姓梁？”
梁。
這個姓氏從她口裡說出來,讓溫致禮的臉色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晦色。
他嗯了聲，“章總兩任太太都是這個姓。”
佘雨扭頭看向車窗外麵，見到霓虹燈在視線裡一閃而過,最後隻剩下路燈暖黃昏暗的光。
“其實,連夢去章家認親，是我一手促成的。”她的聲音慢悠悠地傳來。
卻扔下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溫致禮驚訝之下用力一踩刹車，尖銳的聲音瞬間劃破寧靜的夜色。
佘雨在車子的慣性作用下往前一衝，隨即被安全帶拉回來，重重靠在椅背上。
她非常哭笑不得，“……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冒失,這可是大馬路上,萬一引起追尾怎麼辦？”
“……抱歉。”
溫致禮立刻回過神來,深呼吸兩下，重新發動車子，抱怨道：“還不都怪你，這種話就不能堅持到回家再說麼，我沒把車開進綠化帶已經很不錯了。”
佘雨被他逗樂了，笑得忍不住捂住臉，還真的不說這件事了。
可是這樣又引起了溫致禮的不滿，“然後呢？你是怎麼促成她去認親的？不對，你怎麼知道她親生父親是章鍇的？你回過容城？什麼時候？怎麼不聯係我？你就真一點都不想咱兒子？”
他的問題一個接一個，連珠炮一樣的發問，讓佘雨聽都聽不過來，更彆提回答了。
半晌，他終於停了下來，見她不吱聲，難得發起脾氣來，“你倒是回答我的問題啊！你總這樣，有事就藏在心裡……”
“你這麼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一個？”佘雨連忙打斷他道。
溫致禮這才發現自己的問題全都一股腦拋了出去，不由得有點赧然，“……你從頭說吧，按照你的思路。”
佘雨笑起來，慢悠悠地開口：“其實我很早就知道她不是連家的親生女兒，連家叔叔阿姨跟我爸媽是同事，我和姐姐跟連大哥是從小的玩伴，連大哥……原本應該是我的姐夫，但是我姐姐喜歡上梁彥，不惜跟家裡斷絕關係都要跟他走。”
她的聲音淡了下來，但溫致禮還是能聽得出那一絲隱藏在歲月裡的恨意和不甘。
梁彥就是當年梁家那位將妻子淩虐至死的小梁先生。
“連大哥後來娶了他中學時的一位女同學，婚後兩年都沒有孩子，夫妻倆去醫院檢查，查出連大哥是無精症，這輩子想要孩子是不可能的了，原本要離婚，但嫂子對他情深義重，最後沒離，後來他們就去福利院抱養了小夢。”
“後來我去容城，見了梁家人，意外發現小夢和那個畜生有那麼一點點像，我剛開始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天下之大，容貌相似的人不知凡幾。”
溫致禮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但還是繼續問道：“後來呢，你是怎麼發現連夢的身世的？”
佘雨歎了口氣，“那時我經常出入梁家，去陪我姐姐，你記得吧？”
溫致禮點頭，他當然記得，就是因為她那段時間經常去梁家，梁家和溫家當時又是鄰居，他才會頻繁見到她，又是自己早就認識的學妹，喜歡上她仿佛是順理成章。
但也隻是他覺得仿佛。
“去的次數多了，偶爾會碰上梁家的親戚，有天我見到一個跟小夢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聽傭人說，是姑太太回來了。”
“我覺得像成這樣很少有，雖然小夢當時才兩三歲，但真的像極了。加上小夢又確實跟連家沒有血緣關係，我跟姐姐打聽這位姑太太的事，她當時已經病得快不成了，我不敢告訴她是因為連大哥的女兒，怕讓她想起以前的事……其實她要是嫁給連大哥……也不知道好還是不好，唉，說遠了……”
“我當時經常去陪她，不敢說是在搜集梁家的罪證，就騙她說是因為喜歡你，想追你……”
溫致禮聽到這裡，沒忍住，冷哼一聲。
佘雨語氣一頓，麵露訕然，“……對不起。”
“留著以後跟你兒子親口說吧，他可不像我那麼好說話。”溫致禮想到溫見琛的性子，沒好氣地提醒她。
佘雨又訕訕地笑了笑，繼續道：“她信以為真，在我問起梁家姑太太的時候，她就告訴我，梁彥有一對同卵雙胞胎堂妹，大的嫁到章家，沒兩年就死了，小的那個立刻無縫銜接嫁了過去，說是為了照顧姐姐留下的骨肉，實際上是早就跟姐夫勾搭成奸，還搞大了肚子，私生子跟外甥女幾乎同一天出生，為了給私生女一個正當身份，她必須立刻嫁過去。”
溫致禮眉頭一挑，“原來章嵐芷真的不是什麼養女。難怪她和章鍇的太太長得那麼像。”
但這才說得通嘛，就說哪有什麼養女比親女更重要，不過是章家為了一個放棄另一個而已。
“姐姐那個時候早就看透了梁彥，她知道自己隻能死在梁家，就對我說齊大非偶，希望我不要步她後塵，豪門不是我們這樣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能進的，爭鬥太多，但她不知道……”
她說到這裡莫名停了一下，沒聽到男人的冷哼聲，心裡慶幸地鬆了口氣。
繼續道：“我覺得很奇怪，問姐姐，章家把私生女接回去之後，是說生了雙胞胎嗎？姐姐說那倒沒有，因為滿月宴已經過了，大家都已經知道隻有一個孩子了。”
所以佘雨當時就懷疑，另一個孩子去哪兒了呢？她想辦法取到了梁家姑太太的頭發，藏了起來，等容城事畢，她果斷離開，回到家鄉之後，為了解開心中疑惑，將連夢的頭發和梁姑太太的頭發一起送去了檢測機構。
“不是母女，但有親緣關係，我有理由相信小夢就是梁家大女兒跟章家的孩子。”
她將連夢的身世當做後手，準備日後再給梁家重重一擊，親妹妹和姐夫通奸，生下私生女，還將姐姐的女兒扔掉，哪一件說出去都是天大的醜聞。
她要梁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直接或間接地促成了她姐姐的死亡。
“後來連大哥和嫂子意外去世了，小夢才十一歲，我收養了她，她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學生。”
佘雨對連夢的感情有些複雜，有一點像對女兒，但更多是對學生，因為她還記得，自己有一個兒子在容城。
愧疚讓她無法真的將連夢當成女兒來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