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致禮隻看一眼就搖搖頭，就是不告訴她到底哪張才是自己的，笑眯眯的樣子就像在逗小朋友。
老板娘笑道：“哎呀，你找錯啦，他的在那邊那麵牆啦，你去找，找一個最帥的，就是他啦！”
佘雨停下動作，眼睛眨了眨，信了老板娘的話，端著碗坐到店裡另一邊，在牆上四處看著。
她看到其中一張照片時眼睛一亮，招呼溫致禮來看：“學長你快來，這個是不是你？”
溫致禮把自己的碗和其他早餐都端到她那桌去，然後探頭看了一眼她指著的那張照片，眉頭一挑就笑起來。
“還真讓你找到了，眼神真好使啊。”
“那是。”她得意起來，看看照片看看他，比較了好半天才說，“學長，你小的時候跟現在不大一樣呢。”
溫致禮夾了塊黃金糕，隨口問道：“哪裡不一樣？”
“青澀些，也……可愛一點。”她斟酌著形容詞，說道。
溫致禮吃黃金糕的動作一頓，似笑非笑，“……可愛？”
“臉上有點嬰兒肥，不像現在這麼清晰。”她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臉，神色認真。
說完低頭吃了個雲吞，皮薄餡大的雲吞入口是脆彈的，蝦肉新鮮緊致，大地魚和豬骨熬的湯格外鮮美，她忍不住眼睛一亮。
溫致禮看著她這模樣忍不住笑了笑，到底還年輕，心裡不裝事，雖然還擔心姐姐，但也不耽誤享受美食。
吃完早餐，他將佘雨送回到海棠園門口，看她進去了，才掉頭去公司上班。
二少是來混日子的，這是公司上下給他貼的標簽。
有人可惜他白讀了這麼多年書，也有人嫉妒他投了個好胎，不用努力便要什麼有什麼。
溫致禮全不當回事，午休時間剛過就早退了，說要請兄弟吃飯。溫致仁聽說這件事，忍不住笑起來，他巴不得弟弟不學無術。
佘雨按響梁家的門鈴，來開門的是保姆，她進了門，梁太太笑著問她：“吃過早飯沒有？要是沒有，我讓廚房給你做一份吧？也不費什麼功夫。”
佘雨聞言，知趣地笑道：“不用了，吃過了才來的，正好趁這機會嘗一下容城的特色早餐。”
腦海裡回響起不久前溫致禮告訴她的那些話，她不自覺地打量起梁太太來。
察覺到她的目光，梁太太問道：“小雨這樣看著我，是有事嗎？”
佘雨眨了眨眼，靦腆一笑，搖頭道：“看您覺得麵善。”
梁太太笑笑沒說什麼，叫保姆上去看看佘雲方不方便見她妹妹，過了兩分鐘保姆就下來了，“少奶奶讓佘小姐上樓去。”
佘雨對“少奶奶”這樣的舊式稱呼感到有些稀奇，見到佘雲後就問：“姐，你們家的保姆，都是叫你少奶奶的？”
佘雲點點頭，她就疑惑：“不都是新社會了嗎，怎麼還有這種稱呼？”
“規矩是給普通人遵守的。”佘雲應了句，似乎不想多提梁家的事，改問道，“我讓你今天就回去，你買車票沒有？幾點走？”
她的臉色看起來比昨天好了點，但依舊慘白如紙，佘雨擔心地道：“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裡多陪你幾天。”
佘雲的臉色就拉了下來，她厲聲問道：“為什麼不回去？”
佘雨不好說想查清楚她在梁家的處境到底怎麼樣，隻說：“我第一次來容城，當然要多待幾天啊，我們都幾年沒見了，你都沒話跟我說嗎？我還要多觀察觀察，看看姐夫到底對你好不好，等回了家才有得跟爸媽說啊。”
她的理由相當充分，理直氣壯到讓佘雲語塞。
佘雲沉默半晌，還是堅持道：“你應該回去，早點回去，爸爸病了，正是需要你的時候，不要貪玩。”
佘雨看著她的眼睛，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直到她露出慌張來了，她才出聲問道：“姐，你跟我說實話，你在這兒過得……好嗎？”
佘雲一愣，眼睫不停地閃著，“……挺好的。”
“怎麼好？舉個例子我聽聽。”佘雨追問道。
佘雲又沉默，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組織措辭。
佘雨靜靜地等，越等心越往下沉。
“挺好的……衣食無憂，什麼都不用操心，連家務都不用做……”
她聽見佘雲乾巴巴地開口，聲音斷斷續續，“吃得好用得好，你看我的衣服，都是從國外買的名牌貨……也有錢花……挺好的，他們都對我……挺好的……”
她言不由衷的話讓佘雨忍不住閉上眼，覺得這些話還沒有溫致禮告訴她其實梁彥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來得讓人相信。
佘雲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佘雨等了好幾分鐘，也沒見她繼續往下說。
她一愣，忍不住追問：“就隻有這些嗎？”
佘雲抬眼，一臉茫然地看著她，疑惑地啊了聲。
佘雨看到了姐姐眼底的驚惶與瑟縮，她其實根本不會撒謊和掩飾，演技還不如她。
“隻有這些嗎？”她追問道，語氣加重，“他有沒有打你？有沒有不尊重你的意願逼你做過任何事？你們的孩子到底是怎麼沒的？醫院的檢查單在哪裡，能不能讓我看看？”
她每問一個問題，佘雲就往後縮一寸，最後直接躺到了床上。
“……沒、沒有，他對我很好。”她支吾著說道，又拉起被子蓋住自己，“我、我累了……小雨……”
佘雨看她這樣，忍不住歎口氣，緩和下聲音，“那你休息吧，我先回招待所，下午再來看你？”
“不，不要，你不要走。”聽說她要走，佘雲又著急起來，要挽留她。
佘雨見她情況不太對勁，也不敢真的走，“那……我陪你躺一會兒？我今天起可早了，被……”
她想說是被溫致禮叫起來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佘雲好奇：“被什麼？”
“被噩夢嚇醒的。”她瞎編了一個理由。
佘雲問她做了什麼噩夢，她就說不記得了，搪塞了她兩句，就側身摟著她讓她快點睡。
姐妹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佘雨在迷糊中似乎感覺到有人推門進來過，但醒了之後周圍什麼都沒被動過，興許是錯覺吧。
晚上，佘雨特地留在梁家吃了一頓飯，注意觀察梁家人對姐姐的態度。
梁太太和梁彥明顯非常照顧佘雲，一會兒就問一句要不要吃某道菜，或者是湯有營養多喝點，諸如此類，照顧得相當周到，仿佛恨不得圍著她轉。
佘雨冷眼瞧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入為主，總覺得母子倆的態度有些刻意，姐姐並不是第一天生病，難道他們每天都這麼照顧她？
桌上的菜很豐盛，每一道都是待客的大菜，可是佘雨看著，沒發現任何一道是特地為病人準備的。
溫學長說的果然沒錯……
剛想到這裡，梁太太又說話了，問保姆：“給阿雲的燉的鴿子粥還沒好嗎，怎麼今天這麼慢？”
保姆笑著應道：“今天廚房要備的菜多，就晚了點，我去催催。”
說完轉身走開，過了會兒又回來，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有一個小砂鍋，旁邊有碗、匙羹和粥勺。
梁太太親自舀了碗鴿子粥遞給梁彥，“幫你媳婦吹吹，小心燙，阿雲啊，多吃點，鴿子粥很補的。”
佘雨看著這一幕，心裡一頓，原本的疑慮並未打消。
接下來的幾天她基本就在重複這個流程，早上就去梁家陪姐姐，有時候會遇到梁家的其他親戚，會和佘雲聊聊，雖然佘雲不出門，但梁家的人她還是認得幾個的，也聽梁彥和梁太太他們在飯桌上說起不少。
佘雨聽了不少八卦，每天傍晚時離開梁家，時不時會遇到梁彥，他的態度一直很好，禮貌地同她聊起她的學業，也關切地問起父親的病，問需不需要介紹醫生。
佘雨一直很警惕，和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有時候從梁家出來，會遇到溫致禮，他最近似乎不太愛回家，見到她就說：“走，帶你出去吃飯。”
有一次他甚至大下午就從公司跑回來，車就停在對麵樹下，她剛好在姐姐臥室的陽台，看到之後就好奇地跑出來，他居然說：“走，帶你去遊樂園。”
這是容城最早的一家遊樂園，八十年代末招商引資進來的，現在還是新奇事物，一票難求。
那天佘雨第一次坐了摩天輪，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可以看見遠處滾滾向前，奔流不息的容江。
溫致禮逗她：“據說在摩天輪的最高點許願很靈的。”
“真的嗎？”她居然真的信了，立刻雙手合十閉上眼，“希望爸爸和姐姐都能好起來。”
溫致禮看著她閉上眼虔誠許願的樣子，不由得失笑，笑她是個傻女。
那天她被送回梁家，因為答應了梁太太晚上留下來吃飯，佘雲問她去哪兒了，她說出去玩了。
興許是她臉上的笑太過輕鬆，讓佘雲看出了端倪，她追問道：“和誰出去的？”
“和我學長。”佘雨老實回答，剛想說學長家就在梁家隔壁，就聽佘雲問道，“你在談戀愛？”
佘雨一愣，搖搖頭，佘雲像是沒看到，又問：“他是哪裡人，怎麼會在容城，是住在容城，還是特地來容城找你？”
意識到她誤會了，佘雨連忙向她解釋溫致禮的身份，等聽說就是隔壁溫家的溫二，佘雲的臉色愈發難看。
她緊緊捉住佘雨的手，急聲道：“不可以，不行，你不能和他在一起，趕緊回家去！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
佘雨被她捏得手疼，皺著眉頭下意識反駁：“溫學長人很好的，姐你誤會了……”
“我才沒有誤會，說了不許就不許，他們都一樣，你不要被騙了！”佘雲急切地道，死死盯住妹妹的眼睛，一定要她答應明天就回家去。
佘雨覺得奇怪極了，你總是讓我回家去，那你倒是給我買票啊，買了票說不定我就會回去了呢？
她腦子裡一亂，說話就不經大腦，“有什麼可被騙的，我大一就和溫學長認識了，再說，我就算真的喜歡他又能怎麼樣？”
佘雲一聽，立刻厲聲道：“不行，我不許！我們家和溫家相差那麼多，你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佘雨一愣，脫口而出地問道：“姐，你跟姐夫在一起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到底怎麼啦？”
佘雲狠狠一怔，坐到了床上。
其實佘雨本意並不是因為喜歡溫致禮才留在這裡的，隻是話趕話說到，佘雲就誤會了。
她的反應反而讓佘雨起了疑心，更加想要搞明白她在梁家到底過得怎麼樣。
於是等佘雲再說自己沒事，讓她趕緊回家的時候，佘雨便拿溫致禮來當借口，“我不，我就、就喜歡他，我要留在這兒，可以經常見到他。”
佘雲拿她沒辦法，翻來覆去地勸，說的都是以前家裡勸過她的齊大非偶那一套，到後來，佘雨沒聽出她的苦口婆心，反倒覺得她是在宣泄自己的後悔。
就在佘雨想辦法想要搞清楚一切的時候，梁彥提出要帶佘雲去療養，“就在正陽，是容城下轄的一個縣，來回開車不過兩個多小時，是朋友家開的私人療養院，請了幾位技術很好的中醫師坐館，我去看了，風景也不錯，阿雲去了還能在裡麵走走，對心情有好處。”
佘雨看向姐姐，見她笑著看向梁彥，便知道她也是願意的。
說起來這半個月來她天天出入梁家，看梁彥和梁太太對待佘雲倒不像一開始那麼感覺奇怪了，而且似乎是變好也變自然了許多，證據就是佘雲笑的次數多了。
於是她猶豫了一會兒，點頭道：“那挺不錯的，要去多久？”
“半個月到一個月左右吧。”梁彥回答道，又笑，“說不定等阿雲回來，小雨你都要開學了。”
“沒關係，我走之前會去看姐姐的。”佘雨笑著應道，“我也想看看姐姐療養過後身體會不會有更多起色，說不定中醫真的可以。”
梁彥笑笑，沒接她的話茬。
佘雲他們走得急，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了，佘雨趕過來送他們，碰巧在門口遇到太陽都老高了才慢騰騰地去上班的溫致禮。
溫致禮笑著同他們打招呼：“小梁太太這是要出門？”
梁彥笑著應道：“是溫二，你現在才去上班？哦，我們是要去正陽療養幾天。”
說完就要將佘雲扶進車裡。
誰知佘雲聽到溫二兩個字就不肯動了，她甚至走到了溫致禮麵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就在大家都錯愕不已的時候，她忽然很認真地說了句：“溫先生，請你不要再纏著我妹妹了，你們在一起是不合適的，是不會有幸福的。”
溫致禮一臉懵：“……”啊？什麼跟什麼？
佘雨則是一臉驚恐：“！！！”啊！這都什麼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