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雲霧在次間聽見舒清嫵的動靜,端了水進來,輕聲問:“小主可醒了?”
舒清嫵掀開帳幔,自己坐起身來:“叫起吧。”
待雲霧伺候她洗漱更衣,去了對麵次間書桌前坐下,這才小心翼翼道:“小主,柳州來信了。”
舒清嫵微微一頓,今日殿上剛說了家中事,沒想到家書便已到來。
雲霧知道她近來絕口不提娘家的事,對老爺和夫人也是有了些許怨念,這會兒見她神色不愉,想了想說:“要不就先放著,等小主有空再讀?”
舒清嫵搖了搖頭,伸手道:“看看吧,左右不過那點子事由。”
她家裡雖早就不如早年富貴,骨子裡的傳統卻一直維持著,就比如給出嫁的女兒寫信這事,她父親從來不肯,大多都是她母親親筆,自然也就隻圍繞著內宅的事。
這封信應當是年節前最後一封家書,大約是十一月時送出來的,舒清嫵展開品讀,眉目卻越發清淡,若是仔細瞧去,略有些冰冷與嘲諷。
同家中至親的那些曾經,舒清嫵現在想來,都是遍體生寒。
對於家中父母來說,她這個女兒就是最好的利用工具,有用的時候狠狠壓榨,一旦沒了用倒了台,便連一季一封的家書都沒了,更不提親自進宮看望重病的她。
可惜舒清嫵上輩子醒悟得太晚了。
直到纏綿病榻,孤獨離去,她才模模糊糊想明白那些許曾經,那些許過往。
現在再去品讀“母親大人”給她寫的家書,舒清嫵隻覺得自己真的很可笑,她怎麼就這麼蠢呢?母親的意思這麼明顯,她竟從來都是眼明心瞎,從不去質疑母親對她是否有半分真心。
薄薄一頁家書,字裡行間,都沒對她關心半句。
她隻說了父親身體如何,也說了弟弟們學業幾何,最後又言家中給大弟尋了個名師,隻束脩巨費,還望她能周旋一二。
沒問她在宮中如何,沒關心她是否安然健康,也沒祝她新歲吉祥。
隻有在同她伸手要錢的時候,才講一句:你一貫是最體貼的,也一向最是懂事。
是啊,她一貫是最體貼的,也是最愚蠢的。
舒清嫵匆匆把這封薄薄的家書讀完,隨手仍在一邊,起身站在了窗楞邊,眺望院中的那棵丹桂。
這時節,盛京的所有草木都是光禿禿的,能抗過寒冬的肆虐都算生命旺盛。
雲霧跟在她身邊,小聲安慰她:“小主,夫人一貫都是那個性子,您彆往心裡去。”
舒清嫵扭頭看她,倒是沒想象中的那樣傷懷。
她隻是歎了口氣:“我以前太傻,總是想奢求一些並不屬於我的東西,還不如你看得明白,以後我要是再犯傻,你就提醒我。”
舒清嫵道:“有些錯誤,我不想再犯第二回。”
雲霧見她心裡明白,卻還是有些心疼的:“小主,反正咱們如今住宮裡,您若是不喜歡,家書以後都不瞧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夫人便是再如何,也不敢闖進宮中來。咱們自己開開心心的,以後有機緣再生個小殿下,到時候也就您就沒時候想家中事了。”
一說起小殿下,舒清嫵的表情倒是不如剛才放鬆。
上一世她入宮十年,不說恩寵不斷,也算是宮中最受寵的那一個。隻是不知道為何,就是無法誕育子嗣,連懷上的跡象都無。
太醫隔三差五就要過來請脈,坐胎藥業喝了那許多,可到頭來卻依舊腹中空空,到底沒能養育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
這也算是上輩子她最大的遺憾。
父母親緣單薄,夫妻愛情無望,就連個至親骨肉,能唯一屬於她的孩子都沒有,也不知那三十年光陰到底是怎麼度過的。
舒清嫵現在想來,她自打進宮承寵以來,身體就越發孱弱,先不提到底能否孕育子嗣,就是連夜裡安寢都無法滿足。
日積月累之下,整個人是越來越疲累,越來越痛苦。
難道,她這一輩子還要重走來時路?
舒清嫵垂下眼眸:“這月可請了太醫?如今是哪位當值?”
她前世當上德妃之後,就有太醫院正隆承誌親自請脈,一直以來也都是他在給舒清嫵看病,說起來,隆承誌是宮中老人,祖輩都供職於太醫院,是相當有名的太醫世家出身。
但她還是才人時,倒是沒那麼大的排場,往常都是太醫院誰當值誰過來瞧,還經常拖延,倒是有些許對付。
前世隆承誌未曾治好舒清嫵的病,讓她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舒清嫵對他少了幾分信任,此時便是能請,也不想再讓他給自己看病。
太醫院值守都有事例單,雲霧下去翻看片刻,回來對舒清嫵道:“小主,今日值守的是女醫正徐思蓮徐大人。”
舒清嫵微微一頓,想了想道:“取我的腰牌,讓雲煙親自去請,就說我身體不適。”
待雲霧退下去,舒清嫵才緩緩長舒口氣。
大齊因高祖純皇後的緣故,女人比前朝地位更高一些,有些文吏官職也可由女人擔任,若是文采異常出眾不輸男兒,也可春闈試一試,大齊兩百年間,已出過女性重臣三位,其中一位甚至榮登內閣,成為首個女閣老。